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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和门下了马车,此时的杜敬璋已经先到和园里洗漱过了,他看着这座从小惯看了的宫城,不由得眯了眼。当每一块打磨得如水的青砖都映照出暮色时,天如地,地亦如天,只是地上多了宫墙,多了人的痕迹。
人……杜敬璋于是乎想到了慧皇后,那是他**的表妹,自从当上宫妃的那一天起,就对他小心翼翼规矩周到,哪怕是当上了皇后,也向来不至妄想过多。正是这份不妄想,让皇帝最终选她为后,慧皇后在杜敬璋眼里一直是个周到妥帖的妇人,不多什么不少什么。
他自然无法把慧皇后当成母亲,却也自是恭敬有礼,当然他的礼数向来是任何人也挑不出差池来的。他的母亲是位老派的世家小姐,有着天底下最好的规矩,他的规矩也不过是自然而然承袭而来的。
再看了一眼这天地如一的景象,杜敬璋转身走上台阶,越过正和门和便是一片阴沉景象,快到大殿时罗公公迎了上来:“四公子。”
“罗公公,御书房里是谁在?”要是御书房里没人,罗公公自然会在里边侍候,所以杜敬璋才这么问了一句。
侧身引着杜敬璋往大殿里走,罗公公低头答道:“回公子,是言相爷在,言相爷午后即在,一直没出御书房,怕也是为了……”
见罗公公的话只说一半,杜敬璋明了地一点头,不再把这话题接下去,与下边的人谈得越多,对他们来说未必是福:“罗公公留步,我自进去就是了。”
“公子请。”
举步进殿,殿门旁的小侍喊了一声:“皇上,四公子到了。”
里间遂传来一句:“老四来了,进来。”
进了内殿,杜敬璋先给皇帝问了好,言相爷见了礼后,杜敬璋又回了一礼,这才算应完了规矩。而后皇帝看了杜敬璋一眼,说道:“坐着吧,言卿也一并坐下。看老四这风尘仆仆地回来,你说你何必赶得这么急,不愧是事唠。”
“父亲……”杜敬璋本想开口问,却被皇帝挥着手打断了。
“你也是来问为什么的吧,跟言卿一样,不问为什么,而是问为什么是现在?”皇帝觉得自己了解这儿子,打小最疼最近,比起旁的皇子来,皇帝更了解这行四的儿子。
问言摇头,杜敬璋道:“儿子想问父亲,为什么要这般大张旗鼓”
只见皇帝听了忽然笑出声来:“成,这下朕得了两个问题,一个问时一个问势,很好,至少你们没问朕为什么要干这事儿,至少这宫里这天下还有人解得我。”
和言相互看了一眼,杜敬璋看着皇帝笑,忽生悲凉:“父亲,小九约是明日辰时回。”
他这只是在陈述,并不表达其他,在这时候表达得过多反而不妥当。
“朕这么多皇子里,老大最愚钝、老2最阴沉、老三最庸碌……至于老四你最心软,要说小九他最冲动。朕常在想,为什么朕的子嗣里就没有一个完整无缺的,如果老大做事不这么蠢,只要安安稳稳坐着,就能得到一切,哪怕是朕不给他,他也有足够的名份来得。如果老2不阴沉,做事多少光明正大一些,也不至于文官们不爱向着他。打天下靠武将,治天下靠文臣,他只一味尚武,懂个屁的治国安天下。老三他就算了吧,他倒是想可争不来,至于你和老三正相反,争得来就是不想。小九没别的,只是没个好妈,他**不会做人,他就得自己学会怎么做人,而且还得好好做……”
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在最可靠的臣子和最衷爱的儿子面前,他一个个剖析着自己的儿子,剖析到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儿子果然全是些怂货,最像自己的太心软,靠谱一点的又有个不靠谱的妈。
这番话言相爷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做为一个臣子,无论如何也不太适合听这番话。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杜敬璋,言相爷不得不承认,四公子就是好涵养,居然巍然不动地听着,没有丝毫表情:“皇上,微臣还是先告退吧,四公子赶回来想必有许多话想跟皇上说,微臣就不打扰了。”
“朕还没说完,且听着……”
皇帝这话让言相爷嘴角直抽搐,却也只能安坐着继续听。只是言相爷未免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帝要选择在这时候说这番话,他们这位万岁爷是从来不说废话的,虽然刚才的话听着确实句句都像听不得传不得的废话。
“说到臣子,一个比一个油滑,当年的言卿大殿之上能与朕争得面红耳赤,如今言卿至多淘涣两句,然后退到一边去做你的中流砥柱。当年朕经常时不时地想,要是朝堂上少了言卿,朕会顺心很多,可如今朕发现朕一点儿也不顺心。再说翰林院那帮老家伙,歌功颂德的文章写得越来越溜,当年他们明着都能写诗讥讽朕。还有那群狗屁都不是的言官,连老四都不敢参了,他们还能干什么……”
这句“连老四都不敢参了”让杜敬璋不免侧目,通篇听下来,杜敬璋觉得自己这位父亲在表达一个非常明显的意思,那就是这位圣天子觉得朝堂就像这宫殿一样,多了几分腐朽之气,腐朽意味着走向死亡。这死亡可以是一代,也可能是一朝,圣天子自然是不喜的。
“父亲,儿子明白了。”杜敬璋这么说道。
摇了摇头,皇帝想说“你明白个屁”,但末了只是摆手说:“算了,晚了,朕也不留你们用膳了,都回家吃自在地去。老四明天要拦小九就去拦一拦,你这事唠不管管不会踏实,但是不该说的都给我咽回去,这件事让小九自己处理。”
“是。”
和言相一块出了御书房,言相看着杜敬璋,半晌后叹了口气道:“四公子,我还是不明白。”
“还是不明白为好。”杜敬璋答了这么一句后,就大步流星地朝太后殿去,回来了自然要上太后那儿请安。
次日上午,杜敬璋在城门上高坐着,他并不抬眼去看城门下是不是有杜敬玱经过,他只需要听就足够了。随着辰时的名声一过,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杜敬璋缓缓起身步下城楼。
在他站到城门正中的那一刻,杜敬玱正好勒马停住:“四哥,你让开……”
“先下马”
“四哥”
“先下马。”比执着,天下大概也只有姚海棠比得过他。
杜敬璋首先要做的就是先稳一稳他这九弟的脾气,而远在四方堂的姚海棠这会儿正好听说了京城的事,在听到慧皇后被斩于宫门外,不由得诧异:“按说后妃就算要赐死,也是极体面的死法,要么是毒酒,要么是三尺白绫,怎么慧皇后会身首异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萧素很少接触到这些,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但并不代表他会知道缘由。
“不管是哪朝哪代,也没有皇后是这么死的,怎么也是先废再赐死,就算是赐死也不是这样的声势。这么一来皇家的体面何在,体统何在,体制何在,规矩礼仪难道都不要了?”说完后姚海棠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明白点了什么,可还是觉得这事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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