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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一直没有声音。
我专注的开着车,他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
敞蓬大开着,在这无人的环山公路上疾驰,狂野的野风吹乱了我的发,我的眼中漾着水样的迷离,注视着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无垠夜色————再次踩上油门,我微扬起头,三分邪恶地望向我身边如夜色般优雅的男人,“我是个疯子,还撞死过人,你不怕我带着你去死吗,”“那是我的荣幸,”他只是轻抬手抚过我颊边的发丝,迷人的微笑泛着宠腻的光泽,我冷笑,继续踩大油门。
在急速的驰行里,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灵魂仿佛触摸到天际————是的,虞景说得对,我是疯子,我不应该认为自己的脑子有多正常,就象我没有认为这个世界有多干净一样。
也许,让脑袋沤成一团浓浓的沼气,然后被那些杂陈的往事和记忆点燃,在莫名的伤感和难言的痛苦中慢慢焚烧、消失,纯绿色地不给大地留下一丝骨灰,是一个疯子最好的自处方式,于是,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揭开郁结在最深处的伤疤,回忆,回忆————“文小舟以渎职受贿罪判处死刑————执行枪决——-”“这反映了中国政府反腐败的决心———”文小舟温润的眼睛————一切会随着我的逝去而逝去吧。文小舟,你看见你的抗抗了吗,她来了————我闭上了眼。
42
第九章钻心的疼。右腿好象卡在地狱的入口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锐利的疼痛。
“抗抗,能动吗,让我看看!”耳旁是虞澍焦急的呼吸。我闭着眼一直不愿睁开,即使疼到麻痹,也咬着牙生受着,“抗抗,抗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好吗,”他贴着我的脸庞,颤抖地双手捏着我的胳膊。安全气囊卡在我们的身侧,他知道我的腿卡住了,他想挪动我,我却无生气地埋在椅座里。车窗外潮湿的空气阴冷无边,也许,我们冲进了无底深渊。可我知道还不够深,没有深至地狱。因为,我们还活着。
突然听见耳旁一声悲凉地叹息,我的脸庞有水气滑过,是他的泪,“你———你就放下吧,我知道你恼我,我离开了你那三个月,你都记着,———你在这边戒毒,我怎么会不挂着,挂着心都疼没了,我不去见你,是我怕心软,一看到你————我看不得你受苦——-”呜呜一声幽鸣,听着,我哭了出来,许久不见的泪啊,绝堤般————他还在不住摩挲着我的额头,脸庞一片湿润,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泪,还是我的泪,只听得见,他低低的喃喃,“你离不开人,你从小就离不开人,你爸爸走了,你离不开我,我知道,可我也有责任呐,虞家那么大家子,虞景还那么小,总要都给他铺好路吧,我多想带着你早点走,————以后,就我们两相依为命了——-”“呜—”一声哽咽,我张开了唇,大口的抽泣着,迷蒙着眼缓缓看向他,“相依为命,相依为命,————什么相依为命——文小舟———文小舟就是说相依为命,他先走了,他不要我了,他先走了——-”“抗抗,抗抗,”他埋进了我的颈项,痛苦地贴着我的动脉,“你怎么就这样认死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睁开眼看看吧,我是你的虞澍啊,我为了你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把命都给你了,————你还想着他,你还想着他——-”我终于找到了他的唇,颤抖地印了上去,却猛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抗抗!!”
最后,徒回旋着虞澍痛彻心扉的呼喊,我,陷入一片黑暗————
43
“你认为《驱魔人》讲了什么?”
“小女孩被魔鬼附身,然后做了很多坏事。”
“什么样的坏事?”
“把人抛上扔下,从窗户里推出去,还有————用十字架自慰。”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自慰。”
“知道。”
“你会那样做吗?”
“难道你不会?”
这是12岁那年,一个阿瑟.佩恩的男人和我的对话,他的中文很好。
那天,他来找文小舟,文小舟正在开会。我坐在文小舟的办公桌上摇晃着双腿和他说着话。
后来,文小舟出来,他对我父亲说,“我和一个隐藏在女童驱壳里的魔鬼对过话,百无禁忌。”我垂着头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指甲。
是的,也许我从来就是一个魔鬼。毁灭了他们,再来毁灭自己。
蜷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眼,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细致描绘着12岁那年我和那个叫阿瑟.佩恩的对话,想着他对文小舟说的那句话,想着当时文小舟的表情,————奇怪,我看不到文小舟的面孔————一遍又一遍————
“文抗抗,我知道你醒着,你听好,不管你要疯到什么程度,你听好,”
耳边,强硬地插进一道声音。我认出,是奚然。他冷厉地闯进我执著的思境,一定要让你听到他的声音,
“你想死,自己找个地方干干脆脆地去死,别拖着虞澍,别拖着他!虞澍————他是被鬼迷了————他这样爱着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文抗抗!你的良心真被狗吃了?!你爸爸死了!他早他妈见阎王去了!这几年,这几年是谁为你掏心掏肺,是谁把你当宝贝一样含在嘴里,你他妈是真疯地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你觉得,虞澍就活该这样对你,就因为他先爱上你,————文抗抗,抗抗啊,他要真死了,他要真先你而死,你该怎么办,你怎么办呐——-——抗抗!!”
他猛然冲过来,使劲掰开我僵硬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我听见他倒吸一口的猛气,我感觉到他张劲勒开我牙齿的张皇,“抗抗,抗抗,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我说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依然紧紧地闭着眼,紧紧地咬着唇,咬出了血,管不了了,泪水多少从紧阖的双眼里滑出,管不了了————“他要真死了,他要真先你而死,你该怎么办,你怎么办————”
“抗抗,我说错了,我————别这样,放开唇,乖,放开唇———虞澍,虞澍他很好,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他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去————放开唇,抗抗,别咬了,求求你,别咬了————”
----“他要真死了,他要真先你而死,你该怎么办,你怎么办----”
----“他要真死了,他要真先你而死,你该怎么办,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魂飞魄散,结束这一切吧。
番七
(奚然)她的魂魄里一定住着一个魔鬼。固执倔强,又软弱凄哀。
女孩儿依然紧紧地蜷缩着身体,紧紧地闭着双眼,紧紧地咬着唇,即使,我在她耳边流着泪苦苦哀求,即使,我已经将她放在她的虞澍身旁。她依然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象一具僵硬的,失去了灵魂的尸体。这样的她,让人痛进骨子里,撕扯着所有的知觉————“先生,这里不能抽烟,”茫然地看向跟我示意的护士。我无神地又垂下双眼,嘴里一直叼着那支没有点燃的烟————不该那样去刺激她,你明明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孩子————双手插进发里,我万分懊恼,甚至,恨着自己。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到看见那样躺在病床上的虞澍,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难道真要搭上一条命,那个女孩儿才心甘?她失去了父亲,就该磨折着这个用生命爱着他的男人也献出一条命?我为虞澍悲哀,为他不值,为他不甘心!所以,我去痛骂了她,第一次,我指着一个女孩儿,愤怒的让她去死————可,她蜷缩着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僵硬地明显地如一块顽石,我脑中的一根弦突然“砰”地如扯断,我猛地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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