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应该怎么开口?
无数个纷乱的念头在裴清沅的脑海里流动闪烁,他清晰地看见头顶的月光像瀑布一样从天幕倾落,又莫名记起曾经每个放学回家的深夜,路过这条街时在心里思索的数学题,复杂的公式与数字占据一半心神,而季桐坐在自行车后座,有时会跟絮絮叨叨地说话,有时只是安静地揪着他的衣角。
季桐不出声的时候,裴清沅偶尔回头张望,便能看见一抹柔软的发顶,正低着头悄悄吃零食,或是望着街角掠过的风景发呆。
今晚的月光比那时更澄净。
他也遇到了更难找到答案的问题。
夏夜里的晚风吹乱同样柔软的短发,裴清沅离那道单薄的背影只有一步之遥,浸没在滚烫的心跳声里,仍不知道要挑选哪一句话作为故事的开始。
他好像忘记该怎么说话了。
下一秒,流浪的少年听见了这道极轻的脚步声,便回过头来,月色从发间一路晕染到眉眼,漫过那双明亮含笑的眼睛,陌生的秀气五官里依稀能看出幼年的模样,肤色却比儿时更白皙。
这次他不用再努力扬起脑袋,只要视线微微上扬,就能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季桐凝视着宿主比一年前要褪去几分青涩的面孔,忽然小声道:“你想哭吗?”
看见宿主此刻怔怔出神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相遇的那天,被无数目光和喧闹话语包围的十七岁少年,眼睛里也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波澜。
所以这是他跟裴清沅说的第一句话。
长大了一些的裴清沅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蝉鸣寥落的寂静里,他想起同一天,用微哑的声音问:“你怎么了?”
原来宿主也记得最初的对白。
季桐这样想着,眼里笑意更浓,很配合地回答:“我找不到家了。”
新的段落开始蔓延。
他的话音落下,手腕上霎时涌来一阵温暖的热度。
“我们回家。”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住了似乎有些过分苍白的手腕,领着他去往家的方向。
季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宿主的掌心这么热。
被捡到的流浪少年老老实实地待在车后座上,看着熟悉的风景缓缓流走。
今晚的宿主格外安静。
薄薄的衣角在风里翻飞,趁宿主看不见自己紧张的表情,季桐忐忑地提问:“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为什么宿主看到他的第一眼会发呆不说话呢?
其实他一直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好看,可是难得重活一次,如果有机会,还是想变成曾经熟悉的样子。
裴清沅回应得很快:“不奇怪。”
停顿片刻后,他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外形?”
季桐对此早有准备,顺口胡扯道:“是根据人类十八岁男性的平均脸生成的,不过数据库可能很久没更新了,之前又中过病毒,也许效果不准……”
宿主的回答很好听。
“这个样子不平均,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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