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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动手的时候,他眼睁睁瞧着紫苏被那个神秘黑衣男子带走,却追之不及,竟勃发了怒气,招数越加冷绝。那五人联手所使的阵法,依然分五芒星而立,他在阵法中心如受炙烤。林怀尘从未习过的冬之一脉剑法,却剑由心生,丹田中充盈着肃杀之气,那招“霜天雪月”,他只在剑谱中略微扫到一眼,当时犹在叹气:这样暴戾的剑法竟也出自会极门下。而今日,授衣剑划出夺命的半圈弧形,光芒摄人心目,五芒星的五处一一精准掠过,如同冬日里的冽风将最后一片秋叶扫落。那五人直直立在原地,最后在同一时间到底,头颅几乎横飞而出,犹自保持着死前那一刻的表情。
待到横尸遍地,这个武功卓绝的年轻人才逐渐清冷了头脑,悚然心惊。自习武以来,他从未如此失控过,得知师姐过世的时候,他伤心欲狂,却依然保持着清醒神志。他逐他们出谷,而在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真的转身离开了,却只见满谷的翠鸟长鸣和清潺溪流,一世寂寞。
或许一世寂寞也是逃避的法子,直到陇萃堂所派的高手不断潜入送灯峡,他不厌其烦,最后擒住了一人,终于逼问得知人马分作了两批,分别追踪自己和紫苏。那人惊慌之下语无伦次,不过他也慢慢听懂了,似乎是为了那一日闯入龙神窑路经魔鬼城遇到的什么人。他终于开始担心,既然对方死死咬定了是自己两人所遇到的,那么自己全无印象,就只能是紫苏可能会遇见。
相处不过数日,他已知道她是怎样一个颇有些任性的女孩,偏偏心地又纯净甚似水晶。竟愈发的忧虑,索性重又出谷。而行到后来,一直到了姑苏紫府,才知她独自一人来了景德镇。紫临渊不在府中,倒是紫言安慰自己不必担心,一脸放松,进了江南地界,若是有人敢打紫家二小姐的主意,只怕整个江南武林都会翻天覆地。
这一年,有人用战栗的笔迹录下了这样一段话:
是年,匪劫紫二。阖府震动,临渊怒而勃发,誓除宵小而夺幼妹。名剑亦出,授衣晫耀。唯匪之踪影,遍觅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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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颇为可信的江湖志,即便后来紫苏自己读来,亦觉得喟然。她为韩紅露所困,虽是惊怒交加,却也并未十分忧虑。即便没有林怀尘,她也相信兄长可以将自己救出去。
然而马车向西行了月余,天气越来越炎热,果然便如韩紅露信心笃定时所说的话,无一人发现自己的踪迹。阳光太毒辣,她极少掀开帘子,却一眼认得出窗外的景物:绿色在渐行渐少,而厚重的黄土覆上了车辙,扬起灰烟道道。
其实韩紅露待她甚好,吃喝用度皆随她意,连态度都一改之前的喜怒莫测。他对着紫苏并不甚严肃,只是有时嘴唇一抿,眼神锋锐……莫名的会叫他的手下不敢靠近。而好几次紫苏亲眼看到有人站在他身侧,双腿还在战栗。
她便毫不客气的问他:“你对手下用刑?”
他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半晌才开口:“什么?”
马车一个颠簸,紫苏有些狼狈的被抛起来,腰部被硌了一下,她皱眉:“他们都很怕你。”
韩紅露却微笑,手指微揉眉心:“怕我?”又摇头道:“生而坠入魔道的人,怕诅咒,怕报复……与我何干?”
“没有人生而坠入魔道。韩紅露,你鄙弃他们,便也是鄙弃你自己。”其实这句话说得甚是稚气,紫苏如意料中见到黑衣公子嘴角的讥诮神情。
她在等他口出刻薄至极的话语,然后半晌,韩紅露的语气却像是抱歉:“早该给你解穴。”他身子微微前倾,伸手在她肩部轻轻一拍,顿时有暖意钻进了奇经八脉。紫苏运起内力,浑身说不出的舒畅,低声道:“好了,多谢。”
韩紅露有片刻的失神,又面无表情的将手拿开,静静道:“我既然能解开你穴道,自然是不惧你逃走的。”其实并非威胁,却叫不由得叫紫苏心服,她有些愁眉苦脸的对着黑衣男子叹气:“你待我如客,可是又哪有这样强迫人的待客之道?”
韩紅露一笑,不语。
紫苏伸展了手脚,又问他:“胭脂雪为什么这样听你的话?”
他忽然微笑,目光亦是漂移至很远:“我自小在西域长大,马是唯一的朋友。”他吐出“朋友”这个词的时候,似乎有些生涩和不知所措,慢慢道:“你的马很漂亮。”
紫苏心中忽然有些异样,觉得这般冷酷的男子,只怕真的从来都没有一个朋友,才会对这些最普通的词语这样陌生。于是又觉得他可怜,微微的别开了眼神,随口就问道:“你在西域长大?”
马车已经停下,有人上前掀开了帘子,轻轻透进了一股炎风。
“你想知道那么久远的故事?”韩紅露的声音像是敲碎了万古的寒冰,悠悠钻进紫苏的耳中,迫得她抬起眼眸,却又发现,冰的最深处,却是流动的红色岩浆,几乎蒸腾出叫人窒息的热气。
他并没有说下去,因为马车下立了一个男子,粗壮厚实的身段,在烈日下不停的拭汗。
紫苏默不作声的在这两人间扫视,像是早就知道会见到他——白榆火。
而年轻男子轻松的下了马车,将手递给她。紫苏冷冷瞥了一眼白榆火,心下又渐起厌恶,道:“你忘了已替我解穴了么?”
韩紅露也不恼,让开身子,微笑道:“白叔叔。”
紫苏知道这个男子,傲慢不可一世、狡诈亦千变万化,像是狮虎,又像狐狸,称霸了西北十数年。此刻,他垂手立在韩紅露身前,像是一个奴仆,温顺如同绵羊。她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去,韩紅露也不过点了点头,淡声问他:“怎么样了?”
白榆火答得毫不含糊:“各处的陇萃堂分部已零零落落、不成气候。”
他“哦”了一声,也不避讳什么,转过头对紫苏道:“你们紫家不愧执江南武林之牛耳。”
白榆火却恭谨得打断他:“并不是紫家。一把授衣剑,连兰州府的陇萃堂总部都挑了。”
韩紅露愕然,却似笑非笑,显然这个消息本身比陇萃堂的损失惨重更让他兴趣盎然。他便回头去看紫苏,少女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带着骄傲,也有些微的羞涩。
“白叔叔,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觉得可惜么?”
白榆火笑得两颊的肉轻轻震动:“主人,孰轻孰重老头子还能分清。”
他低低“嗯”了一声,微笑,像是立誓:“两不相负。”
这一个月,林怀尘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这样直到周围静寂无声,才惊觉这样多的人死在了自己的剑下。而在足以迷失心智的杀戮中,他却觉得自己在一点点的领悟会极剑法的真谛所在。萑苇以前只让他专心练习春之一脉,而在景德镇外自己以无师自通的一招“雪月霜天”力毙五人后,却恍然发现了会极剑法的这个奥秘,原来四季之脉的剑法竟可以融合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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