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你打鸡血啦。”七月十五日,开学鱼小丸子也没出。”“操。”“牛肉盖饭?”“美女所见略同。”两人握了一下手。下午第四节课有一个小时,英语老师在讲疫情期间做过的卷子,毋庸置疑,崔璨一张都没做,坐在教室听天书。如果想要最大化利用时间,她现在应该开始掏本题册出来做了,但她好累,从早上要死要活地写到现在,并没有感觉自己真的学到了什么,只是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又用最平庸的方式浪费了自己短暂人生中珍贵的又一天。她好讨厌做题,做题可能压根没办法提高她的成绩,只会让她越来越恨一个科目;但除了做题她不知道要怎么考得更好。她很笨,解不开的数学题就是解不开,答不对的语文阅读就是答不对。她本来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愚蠢,但姐姐只跟聪明妹妹上床。掏出兜里崔国华给她配备的按键机,百无聊赖的崔璨开始给姐姐的电话号码抠短信,小小的方块屏幕上字母跳得飞快。“姐,我这几天一直在非常认真地学习,落下的那些课我都自己学完了,但我就是没办法写出很多题。”崔璨按了发送,接着开始编辑第二条,因为老人机短信有字数限制。“姐我就是很蠢,我是一头猪。我没有任何前途。”崔璨其实想说我没机会考到五百名了,但那样看起来会目的性很明显,好像崔璨完全是奔着跟她上床去学习的。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怎么能被白玉烟发现呢。发完过了十几分钟,崔璨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但崔璨忘记自己刚拿到手机还没设置静音模式了。“叮咚。”迷你的小手机爆发出一声巨响,整个教室摇晃了一下。五十双眼睛霎时全都聚焦到崔璨身上。一旁的汤雅倩躲在书立后面笑得流口水。老师瞪了一眼崔璨之后就继续上课了,因为这样聒噪的设备显然是一部老人机,没有没收的必要。很丢人,但欣喜显然大过难堪,除了姐姐还能是谁,崔璨也躲进书立后面看短信。“下课之后给我打电话。”好拽噢,但想想姐姐也是上课偷偷按手机发送的这句话,又觉得有点可爱。汤雅倩用肘子捅了一下她后递过来一张字条,两人畏畏缩缩的像战壕下的士兵。“who啊笑那么灿烂?”崔璨想了想,写了一个“crh”,递了回去。汤雅倩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问她:“我们年级吗?一部还是二部?帅吗?”“高二,女生,美得要死。”“我操,”汤雅倩把嘴张成o,“我操。”“崔璨!起来给同学们解释一下,这个地方为什么不用todo。”“喂?吃晚饭了吗?”“姐,刚下课一分钟,要喝水瓶盖也都还没拧开吧。”“这么伶牙俐齿的猪还是第一次见。”崔璨捧着电话在座位上扭得像条虫。“听说过几天就要全封闭管理了,趁现在还有机会一起出去吃饭吧。”“好啊。你想去哪儿吃?”
“去光谷天地吃面,我请你。”“我刚好走到你们楼下了,下来吧,我等你。”每个周叁的傍晚校园电台都开放点歌,一首两块钱,今天终于不是周杰伦,nadelrey的do’ti刚好追得上崔璨十秒下四层楼的脚步。一出楼梯间就看见白玉烟披着校服外套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中午束起的长发现在披了下来,码数有些修身的校服裤子她穿起来却很宽松,棉布隐约勾勒出她双腿的形状,线条修长又结实,脚上是经典的酒红色匡威1970,鞋带拉得很紧。从来没问过姐姐到底有多高,但崔璨现在一米六四,眼睛刚好跟姐姐的嘴唇差不多高,姐姐可能大概一米七。路过她的同学偶尔侧目,目光在她身上驻留片刻,也许就算口罩遮住了脸,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引力。骄傲的同时心头有点醋醋的。崔璨走到白玉烟面前,大着胆子伸手拉下姐姐的口罩,冒犯却会被原谅的举动能给她亲密的错觉。一看到那张脸,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而姐姐只是沉静地看着她,弯了弯嘴角,弧度不及初八的月亮。“带上口罩了吗?等会儿进店可能要求戴。”挽上姐姐的手臂,不介意让心跳再快一些;和她的身体贴得紧紧的,给脸颊的粉红一个太热了的好借口。“带啦。”做妹妹真神奇。不能吻她,却能理所当然地摆弄她的身体,不能相爱,却能借着血缘的名义无限狎昵。刷了武汉通,上了这个点的公交车,车上还剩一个座位,白玉烟很自然地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摆放在座椅上,自己抓着杆靠在她身边。这样实在不该,但刚刚被姐姐捏住时像有电流通过全身,她兴奋得甚至微微发着抖,无意识夹了夹腿。过了几个站,车上的人逐渐变多,人群将白玉烟推到自己的膝盖前,背对着自己,但姐姐的校服外套太长了,崔璨没机会盯着她的屁股看。为什么大夏天非要套个外套,虽然说确实很好看吧,但不热吗?穿个短点的也行啊。没有一定要看姐姐屁股的意思,纯为防范中暑着想。尽管二叁十年内经历了很多次改革,武汉的公交仍有些许当年比肩卡丁车的风范,一到转盘路口,车上的人就开始乾坤大挪移,眼看着一个穿背心还一身汗的大爷就要挨上自己的宝贝姐姐,崔璨当仁不让地伸出双臂,一把将白玉烟拉得咣当一下坐到自己身上,避免了任何闲杂人等与姐姐接触。“……崔璨。”白玉烟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很感激,“放开我。”姐姐身上的味道,姐姐比自己低一点的体温,姐姐的头发在挠自己的脸,手臂圈着她精瘦的腰,再紧一点,感受她骨感的脊背在晃动中挤压自己还在发育的胸部,有点痛…痛得刚刚好。两人的大腿严丝合缝地贴着,潮湿燥热,不能说是令人愉悦的触感,但通过那片面积传来的压力好像一种神秘的魔咒,让崔璨渴望被钳制的灵魂悄然燃烧起来。“碰到别人很脏的,姐姐。”妹妹在自己耳边说话,呼吸拂过后颈灌进脊椎里,引起一种想要坐直的异样冲动,“但我很干净,你闻我洗发水是不是咖啡味。”“…好热,你放开,我不会碰到别人的。”白玉烟本能地挣扎了几下,臀部挤了挤崔璨的胯骨,害得可怜的妹妹差点在公交上喘出声。好舒服……爱的人在自己身上施予的任何压迫,都是对她被圈养被控制的饥渴的恩赐;崔璨忽然发现自己好享受被压着,享受被喜欢的人逼到一个无处可逃的小角落,用力蹭她身上的每一寸。糟了,刚刚在乱想些什么,身体好像开始起反应了……裤子湿了被发现的话还有什么脸面跟姐姐一起吃饭,崔璨登即松开手,放姐姐站起身。自己就像一个黄片标题,在公交车上毫无征兆地被挑起欲望的女高中生。每时每地,无时不刻地性化自己的亲姐姐,世上要真的有天雷,猥琐的崔璨第一个被劈成灰。餐上齐了,和姐姐一起在捞面馆子里吃天妇罗和面条,有空调有音乐有柔和的灯光,刚开学也没有太多作业等着她,时间该在此刻停滞,直到心头的幸福达到无法瓦解的饱和。“开学第二天,感觉怎么样。”“课业压力不那么大,心理压力很大。”“为什么呢?”“唉,每次我想放松,我就觉得自己有罪一样的。道理我都明白,但就是,人的理智其实能做到的部分很少,你懂吧,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像身边的蠢货同学那样,还是会无意识做出相似的行为。”白玉烟将自己的叉烧夹到崔璨碗里:“我明白,人是社会动物。”“我今天做了一个上午的题,感觉什么都没学到,我觉得刷题也只是一种,服从性训练,是这个词吧?”“想放松就放松,不要强迫自己。”白玉烟只在自己嘴巴里没有食物时才会回话。“而且我觉得我跟所有人都玩不来,我比他们都聪明,我只是不会做题。我只是不适应这个教育系统。……反正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比那些模仿蔡徐坤的男的笨的。绝对不要。”“是,崔璨聪明,有灵性,很特别。”伸手将崔璨额前有些像刘海的碎发拨到两边,以免沾到碗里的汤。“真的吗?不是哄我?”“嗯,所以才会经常感到格格不入。”说完她顿了顿,像在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但崔璨,敏感会让你很痛苦,对事情理解得太泛化也会。当你讨厌刷题,讨厌周围人的时候,将这种讨厌维持在一个很浅的层面就要停下。你想得越投入,越展开,就会发现自己越正义。但这种正义什么都不会带给你。”“姐姐的意思不就是让我麻木一点呗。”白玉烟低笑了一声,也许是赞同。“反复的思考是一种自我确立,但当你没有协调环境的能力,太强的自我就会伤到你自己。”“那姐姐,你做到了吗?”姐姐没在吃面,但也没立刻回话。两人的沉默里填满了餐厅里顾客的交谈声,背景音乐声,餐具碰撞声。崔璨端详着身边人一本正经地用筷子戳碗里的面条,顶光的照射下,她睫毛又密又长,圆圆的脸颊肉十分显眼,可爱的同时略显幼态。姐姐总是端着成年人一样的架子,差点她都快忘了,对方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小屁孩。“你也没做到,这些话你其实也想对自己说。”白玉烟将自己放炸物的盘子推向崔璨:“尝尝可乐饼,我觉得味道还不错。”“装死了。”不服气的女孩一边哼哼一边接过盘子,吃着吃着就忘记自己还在蔑视姐姐,“哇噻。”松鼠一样,女孩腮帮子嚼得鼓鼓的,眼睛发光。再一次习惯性地伸出手指,在她吃得起劲时玩她过肩的长发,像梳理宠物的毛发。她的发质就像她的性格,柔软,蓬松,又咋呼。活泼直率的性格让妹妹看起来总是简单又热血,而顺着那条难以解释的血缘的纽带,白玉烟感受到一阵不安、迷茫与忧虑延伸向她。她无法体会妹妹身上的自由自在,但她能理解那种潜藏的受困感。她确实没做到,她也想对自己说。或许,有时在她眼里崔璨并不是崔璨,只是一个年幼的白玉烟。或许她对崔璨说的这些话,并不是真的要她听到,只是赠给心里那个还没痊愈的自己。或许她给崔璨的,并不是来自姐姐的爱,而只是自怜,只是凭她一己之力无法送达过去的自我安慰。但爱具体又是什么呢,哪里又有这种感情的标准模型,浅薄的人,真的可以创造爱吗?难道相信爱存在,不也是一种广义的有神论吗?崔璨似乎终于意识到,从刚刚开始就感到头发轻了一些不是因为她开学第二天就学秃了,一偏头看到白玉烟手指在她头发里转圈,脸红了个透。这些细微的反应,白玉烟尽收眼底。小松鼠显然坚信爱是存在的,在爱里是毫无疑问的有神论者。看起来很幸福,因为知道姐姐爱她。但卑鄙的姐姐很有可能只是把她当作治疗自己创伤的一种手段。姐姐读了再多书都无法将自己从过去的阴郁里解放出来,所以引进了这样一个客体,承担自己无法接收的爱。白玉烟在崔璨这么大的时候就想过,虽然自己一辈子都跟养育新生命不会有任何关系,但假如意外发生她领养了那么一个小孩,她会把自己小时候缺失的一切都献给这个孩子。后来崔璨就出现了。就算是作为姐姐,或许我也从来没爱过你。或许我爱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但我确实很愧疚,因为你看起来那么真挚。怀着一份热烈的,我理解不了的感情,像献一束必然会枯萎的花那样献给我。我欣赏不了这样的花,但它确实极大地点缀了我的生活。我很感激。可你,偶尔会感觉很亏吧?不过幸好,我身上有你渴望的东西。白玉烟忽然对时不时就鬼鬼祟祟瞥她一眼的崔璨笑了一下。幻觉吗?崔璨嘴里叼着的炸虾掉进碗里,疑惑又呆滞地看着姐姐。望着那双她读不懂的眼睛,她看见一个温柔的长辈,看见一个迷人的恋人,又好像看见她迄今为止见过冷漠得最彻底的,最厌世的灵魂。是这叁者一体,还是她们随着时间更替?和白玉烟对视时光阴总是挪动得十分缓慢,崔璨无法分辨。姐姐移开眼神很久后,崔璨还在回味刚刚的气氛,厚脸皮如她也有很多想法实在羞于发表,但她对天发誓,刚刚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姐姐好像要亲她了。……但怎么可能呢?崔璨很清楚,姐姐不喜欢她。很悲催的事实,崔璨还在努力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不过崔璨不会认输的,长这么大谁看见她不说她聪明漂亮又讨喜,只要功夫深,老婆磨成真。要回学校时已经六点二十,晚读已经开始了,两人才刚坐上车。崔璨吃饱发饭晕,靠在姐姐肩膀上就开始呼呼大睡。白玉烟顺了顺妹妹的胳膊,又换了自己的姿势,好让妹妹睡得更舒服;路上司机甩尾时,她下意识去护妹妹的头。半年过去,照顾崔璨已经成了眨眼呼吸一样的习惯。所以只看形式的话,真的爱假的爱又有什么区别。我什么都做到,你又要如何鉴别……凡若残缺者,所爱尽是假象,靠近破碎的灵魂,就是自愿与幻觉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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