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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他们之间壁垒分明,连今晚的年夜饭也是分开吃的,邵思翰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些烟花:“都是我没事才去买的,方才闲的无聊,放了一个,不想惊动了郡主。”
王璩后退一步,往里面走去:“淑媛想放烟花,就请邵主簿陪她放一会,我先回去了。”淑媛已经把烟花放在地上,正在回头叫娜若来点火,看见王璩要往里面去,紧走几步上前牵住她的手:“王姨,我们一起放吧,我还从来没放过烟花呢。”
王璩本要开口说出的拒绝在看见淑媛眼里的祈求后不见了,微微点一点头。淑媛已经快乐地跑开,自顾自去看娜若放烟花。烟花飞上了天,淑媛和娜若她们几个都发出笑声,王璩也不由自主抬头去看烟花,七彩的星星在空中散开,形成一个福字,接着就散去。
很快第二朵烟花又飞了上去,这次是一只喜鹊,淑媛她们的笑声不绝于耳,连在外面的侍卫也惊动了,纷纷进来指指点点。一朵笑容浮现在王璩嘴角,安静甜美,全身的冰冷都被这朵笑容融化,本看着烟花的邵思翰的眼被这朵笑容吸引了过去。
烟花之下,她真的很美,这种美不是邵思翰曾见过的大雍世家女子用端庄笑容、优雅礼仪和完美容貌显出来的,而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带有极致生命力的美,或者她的所作所为不为世人所容,但只要能让自己心安理得,这不就够了。
王璩曾说过的话又在邵思翰耳边响起,自在随心,只要不亏欠了自己的心这就够了,至于别人的议论、别人的谩骂都随它去。最后一朵烟花放完,娜若发出遗憾的声音,这声音也惊醒了王璩,她抬头,对上的是邵思翰的眼。
那种冰冷又开始漫上王璩的身体,她脸上的笑和平时再次没有二致。邵思翰轻轻叹了一声,王璩的下巴已经收紧:“多谢邵主簿的烟花,夜深了,还请邵主簿回去歇息。”邵思翰该按常规退下,可方才才一起赏过那么美的烟花,怎么能再回去面对一个人的房间?
邵思翰已经开口道:“今日是年三十,大雍有守岁旧例,下官和郡主都远离家乡,不如就在这驿馆内一起守岁,不知可否。”王璩的大胆都到了嘴边,意犹未尽的淑媛已经拉住她的手:“好啊好啊,邵叔和我们一起守岁,人多才热闹。”
淑媛的要求王璩一直难以拒绝,听了这话只是眉头微微一皱,还有侍女,还有淑媛,驿馆里本就只有他们几个,放他回去一个人未免有些不近情理,况且他一人过年也有部分缘由是因的自己。王璩牵起淑媛的手往里走,既没拒绝,邵思翰就跟了进去。
岭南虽比京城暖和,夜里也点了火盆,娜若像平时一样把芋头这些埋在灰下,一走进去就闻见一股香味。淑媛已经跑到火盆前伸手烤着火,嘴里嚷着好香。
扒出灰下的芋头,剥好皮沾了盐,酒已经温热,芋头用来下酒是最好不过的。娜兰又找出一把肉干来,在火上烤了用刀切一下,也一起放在那里。
淑媛不喝酒,只是在旁边剥芋头吃,不时往王璩嘴里塞一半芋头。酒入口绵长醇厚,王璩只饮了一杯就觉得有些微醺,如果不考虑对面坐着的邵思翰,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过年,有烟花看,有人陪伴,还可以围炉饮酒消残岁。
两人没有说话,除了淑媛偶尔和娜兰她们问答,屋里就只有炭在火里爆开的声音。淑媛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孩子家哪能熬的住,王璩叫过娜兰,示意她把淑媛抱下去。
回头和邵思翰的眼又对上,王璩的眉微微一挑,接着就道:“还没问过邵主簿,家里的孩子也该有淑媛这么大了。”邵思翰正端起杯中的酒,听了这话那杯停了一下才平淡开口:“下官没有家。”没有家?王璩又斟了一杯:“邵主簿又在骗人,邵主簿的衣着教养,包括那日在城门前说的话,岂是那种一般人家的孩子所能有的见识?”
这样的世家子,怎么会没有家呢,而且这个家还非常大。邵思翰饮了一口酒才道:“郡主说对了一半。下官从小就被家人撵了出来,自然是没有家的。”
被撵了出来,常有世家子弟因为种种原因被家族除名,但邵思翰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闯祸的子弟,王璩哦了一声就道:“邵主簿现在年轻有为,回去自然是迟早的事。”袖子轻轻一带,那杯残酒已经泼了出来,邵思翰如同说给自己听:“回不去了,早在被逐出那日就回不去了。”
这样的叹息王璩也曾有过,看着邵思翰脸上的惆怅,王璩没有再问,被逐出家族,不外就是掩盖家族里不为人知的那些龌龊,当日王璩如此,那么邵思翰所在的家族只怕也不会少了这些事。
也许是憋的太久,或者是方才的那口酒让邵思翰有了想倾诉的愿望:“我的父亲,本是定安侯的长兄,只是贪花好色,又无才学,爵位方才旁落。我的生母……”邵思翰微微顿住,看面前的王璩并没有任何异议才继续往下说:“她原本是房里服侍的,侥幸得了宠,有了我,那时嫡母多病,她就常在父亲身边。后来嫡母去世,”
定安侯府当年把爵位直接给了第三个儿子,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立幼而不立长,也有人背后议论过,但也仅是背后议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现任定安侯,都远远比那个当年的嫡长子要强很多。王璩想起当年别人议论过的旧事,猛然想到定安侯府发生的另外一件事,那事总有二十年了,定安侯府的长媳去世,娘家以妾气死了正妻为由,迫使定安侯府逐出了那对母子。
王璩当年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还叹息了一番,世家子女们,看起来风光无限,却是随时可以做牺牲的,而被牺牲了也要无怨尤,不然就是不孝。
原来当年那个被逐出的孩子就是面前的邵主簿,同样被家族放逐,他却一心维护家族,而自己却要让家族覆灭,原来如此。难怪他会比别人更看不惯自己。
王璩看着已经停口的邵思翰:“当年你既被撵出侯府,这么些年也该吃了些苦,那你可曾怨过?”可曾怨过,想起第一次看见王璩,她远嫁出京,前去送行的八姐也曾问过自己,可曾埋怨。邵思翰轻声一叹:“下官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困,不知道是该先吃饭还是该先睡觉。
88新年
不知?王璩有些微微的讶异,并没有开口说话。两人之间除了火堆什么都没有。看着那跳动的火,邵思翰也在思索,当年初被撵出来的时候,娘是有过埋怨的,怨父亲没有说过一个字,怨祖母太过心狠,大奶奶生的孩子是她孙子,难道别人生的就不是吗?接着就是自责,责备当初得了父亲的宠爱,行事稍微有些张狂,结果害了自己。
埋怨、自责,就这样落下病根,舅舅说没有银子不肯请好医生。直到娘离世时候,娘都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儿啊,你一定要回到侯府,你是定安侯府的亲孙子,亲孙子。”再到后来被六叔六婶寻到,那一年多的流浪日子里面,自己有怨过吗?再到后来,想起明白再回不到赵家时候,怨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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