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漱石笑着,要来捧她的手替她揉,被她躲了。
她捂着冻红的脸,笑一下,“不敢麻烦钟先生。”
那笑容里,少了骄傲做筋骨,一股天真的甜味。
但说出来的话,又是泾渭分明的,牵了手,也不许他越雷池一步。
像一个才醒酒的浪荡子,对神志不清时说过的话,做出的亲密举动,一概不认账。
钟漱石收回手,哂笑一声,“一定要叫我钟先生?”
孟葭放下手,规矩地叠放在膝上,“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很难?”
她坦言,“我不敢。”
钟漱石不再勉强,他失笑,“那吃顿饭你总敢?”
反正钟先生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自成一道难言的宛转。
山温水软的调子,密密匝匝的,绕着圈,绸缎一样缠在他心头。
孟葭的头埋进围巾,摇了摇,“放假了,我得回宿舍收东西。”
“只是吃个饭,不耽误你收拾行李,就当是我给你饯行。”
钟漱石少有这样的坚持,可他的话出口,又像是毫无谈兴的语调。
孟葭还是低着头,脸上是不假雕琢的忧郁和端庄,沉默着的时候,总使她显出一点孤僻来。
车内寂静了好长一阵子。
钟漱石的语气,较之前严峻了些,“孟葭,你不能总是,活得像一道谜语。”
一道由得人猜来猜去,还照旧高挂在灯笼上,睥睨着世间,不屑争辩一句的谜语。
孟葭怔然看着他,最终点头,“那我请钟先生,您上次照顾我到半夜,还没有谢过你。”
“好,随你。”
钟漱石将头转向窗外,勾了下唇,散漫笑一笑。
不好再逼了,这已是固执的孟小姐,最大的让步。
孔师傅把车停在了胡同口。
钟漱石牵着她下来,街边转角处,墙根下蹲坐着一个卖花老太,一头短发灰白,穿很厚的藏青色棉袄,手团束在袖口里,爬满皱纹的面颊被冻得通红。
孟葭挣开了他,走过去问玫瑰多少钱一支,老太太说卖得只剩这些了,要的话三百。
那还不算多,如果能让老太早回家,也是点滴功德。
她打开挎包去摸手机,准备扫码付钱,身边已伸过来一只手,“我都要了。”
老太太一数,大红票子远不止三张,欢天喜地谢了,把花用绸带麻利一扎,给了钟漱石。
等她提着竹篮走远,孟葭才嗔道,“你干嘛给那么多啊?”
钟漱石是随便拿的,皮夹里抽了几张,就给了老人家。
他低了声,“天太黑了,我没看真切,下回注意。”
像平时不管家用,好心却办错事的丈夫,身形高大的站直了,由着精打细算的妻子责怪。
孟葭嘀咕一句,“真系败家仔。”
她说的小声,又是广东话,存心不让钟漱石听清。
但钟漱石把花递过来时,说的是,“嗯,败家子儿送你的,要不要?”
孟葭面上一窘,花香浮动的隆冬夜色里,红了脸,一把接过来,扭头就走。
眼看她没头苍蝇似的,往东边去了,钟漱石叫住她,“那位发言不大胆的广州小姐,在这边。”
脚步一顿,孟葭又倒退回来,跟在他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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