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也察觉了什么,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开口问过他。
似乎每日一杯心照不宣的热茶,几句闲聊的日常和一起踏过的土地,以及在他旁边看着他握着刻刀练习骨雕,都是不可多得的岁月静好似的。
可两人都知道,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为她泡了半年的“苦茶”,看着她的脸颊逐渐恢复了红润和气色,而后在一个突兀的晴天,给她留下了一句:“以后,你便别再来了。”
自那,她便再也没有来过这大神鹰寺,而寺里,只多了一个兢兢业业、手法愈娴熟的骨雕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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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卓玛的父亲亲自来见过洛桑一面,那个精壮健硕的老者脸上留着沧桑的络腮胡子,脸上的表情古怪又复杂。
他踌躇了半晌缓缓地说:“我们知道,卓玛身上的变化源自你带来的神秘茶汤,既然你不愿直说也不曾跟人提及,我们也不会在外多嘴。”
“我们感念你的大恩,为了无论做牛做马,我们都肝脑涂地,可唯独,我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你。”
“并非因为你孑然一身,不知出处,我们也不否认你对她的爱与她爱你一样真挚美好。”
“而是……”他迟疑了许久,似乎是觉得对恩人说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有些失礼,可随即,他看向洛桑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而平静,正如乌斯藏巍峨宽厚的高原一般,“而是因为你连爱她都没有勇气与她直言,我难以相信未来你娶了她之后,面对其他事不会依旧选择退缩和回避。”
乌斯人自小最看重的便是执着和勇气,人不足马匹高便敢揪着鬃毛纵马奔腾,半大的孩子也不会因为爱而自觉羞耻,即便表达含蓄也从不缺乏跌倒重来的勇敢和不懈努力的坚持。
他们知道卓玛最近天天吵着往大神鹰寺跑,是为了找这个清俊纤瘦的年轻人,他们从不会阻拦儿女追逐爱和幸福的权利,因此对此一直抱着支持的态度。
女儿总是叽叽喳喳得跟他们说:“若是有一日我嫁给了我的’罗加(爱人)‘,阿爸阿妈可不许欺负他,他看起来日子过得有些清贫拮据,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婚后直接跟我一起跟阿爸阿妈一起生活……”
“到时候阿爸要送我最漂亮的珊瑚和白贝才行,也免得有多嘴多舌的看他笑话,他那个闷葫芦,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怕是也不会还口的……阿爸,你们说话啊?你们答应不答应啊?!”
“好好好……只要你这丫头开心就好……”
女儿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他们都看在眼里,可女儿眼里突如其来的忧郁他们也同样映入了眼帘。
直到后来,她不再出门了,只是遥遥得看着天边的山尖,她什么都没说,他们却似乎看懂了一切。
之后有一日,她突然像是恢复了活力似的,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阿爸阿妈,他不想娶我……可我觉得没什么,每天能见到他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可是,他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
“我知道,他不是不爱我,也并非跟那些怕我生不出子嗣的男人一样,怕我无法为他传宗接代才不愿意说爱我,他没说过,但是我都知道。”
“爱是藏不住的,即便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溜出来,他不愿意娶我,我不想逼他,可我也忘不了他,更放不下他。”
“我不想再嫁给别人了,那对我不公平,对人家也不公平,更何况,我不想嫁一个只想让我生育子嗣的爱人,那不该是爱情原本的模样。”
“以前我身体羸弱他们不愿娶我,如今我好些了,再来谈婚论嫁的人总让我觉得心里别扭,就好像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被圈养的母牛一样。”
“阿爸阿妈,你们会怪女儿不懂事么?”
“阿爸阿妈,如果我说,我想去高原外面看看,你们会支持我去么?我想去看看,他生长过的地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
她的父亲去找洛桑的那日,刚好是送走了卓玛的那天。
他们托了行商在外的远房亲戚接应照顾卓玛,卓玛从未独自出过远门,又是个姑娘家,无论如何他们也是难以放心的下的,有熟人帮衬,至少好过她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自己摸索,他们也能放心些。
她没有亲自去跟洛桑告别,她也知道自己的决定大胆又任性,即便是去找他,他也未必肯见她,即便见了,按他的性子,怕也不会支持她的决定。
与其不欢而散、尴尬且满是愁绪的别离,倒不如等她彻底放下他、他也能坦然面对她的那天再相见,两人如当初那般,一起相对品茗谈天,大方的谈论过去的心动,自在的聊起各自的经历。
如此想来,连当下都能感受到有朝一日的重逢带来的那几分别样的愉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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