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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正色道:“极西城之所以不宜攻克,不过是三个原因,第一,城墙构造绝妙,易守难攻,第二,兵力多少,难以估量。而今紫淮先生一来,这两个问题都不足挂齿了,唯一棘手的只剩伽摩人擅用的火器。”
尹翟在一旁插话道:“苏军师说如果能趁着夜里攻过去,大雨之中火器根本无用,绝比不上我们的刀剑锋利。”
百里霂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若真能赶上这一场冬雨,确实省了不少麻烦,事不宜迟,我们趁夜出发。”他转头沉声道,“尹翟,武戎,你们二人各领一支人马去极西城伽摩军驻防最少的西南角,天亮之前务必杀入城中。”
尹武二人立刻上前领了军令。
“苏漓跟我直取极西城正门,若是有哪队人马在天亮前还未入城,一律受军法处置。”百里霂说完,眼角正瞟见苏漓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百里陵,便又加了一句,“阿陵,你跟着苏军师。”
百里陵忙点头应了。
两旁亲兵大步上前,捧上百里霂的剑甲,替他穿戴整齐。随着传令官一声号令,城内两面巨大的战鼓隆隆地擂了起来。尹翟整了整甲胄,向百里霂道:“请将军稍事准备,让末将先行出城。”
百里霂一手扣上胸甲的环扣,微一点头:“你去吧,”待尹翟拨马转身后,又叫住了他,“今夜出兵不必摘去马铃,不论是战鼓或者号角,总之把动静闹大些。要让伽摩人知道,我们这次不是刺杀,也不是突袭,是打定了主意要来踏平他们的都城。”
尹翟一凛,侧过头低声应道:“末将领命。”
大军很快就踏出了及谷城,士卒们手里的火把在愈加猛烈的狂风中摇曳跳跃着,在漆黑的夜里看着这些火把连成大片的图案,免不了有些诡谲的意味。这是百里陵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马蹄声很嘈杂,但是所有人都很安静,盔甲下的脸绷得紧紧的,只有身旁的苏漓还很悠哉,居然从袖子里摸出花生来剥。
少年偷偷搓了搓在风里冻得冰凉的脸颊,侧过身小声问道:“苏军师,真的会下雨吗?”
苏漓一扫方才凝重的神色,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反正都出来了,不下也得打。”
百里陵万没料到他会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如此随便,不由得张大嘴愣在了那里。
苏漓看他这副样子,又笑了笑:“我逗你呢,”他在马上平伸出手掌,很快就有一滴冰凉的雨滴落到了他的手心里。“你看,说下也就下了。”
雨势越来越大,大得简直不像冬雨,却又极冷,寒意穿透钢甲直往骨子里钻。在这样的大雨里,数万炎军进发到了极西城下。这次果然没有了骇人的火油弹,被惊醒的伽摩守军只能聚在城头,大批地向城下投射箭矢。
这些密密麻麻的箭矢穿过大雨依然力道不减,有几只甚至直直地射在了正在指挥抛车的苏漓面前,百里陵赶紧取下马后的皮盾挡住他,一面借着周遭微暗的火光打量他有没有受惊。而苏漓根本没有在意眼前的箭雨,也没有看向百里陵,他的目光越过士卒排列的大批方阵,看向中军的方向。
百里陵以为出了什么变故,愣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夜间视物本就困难,更何况又夹杂着雨水,根本看不见那一片喊杀声的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漓此时却已转回了头,有些怪责地说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叔叔让我在这里保护军师。”百里陵辩解道。
苏漓不耐烦地推开他手中的皮盾,向身后的士卒沉声道:“擂鼓,三声之内把所有的巨石抛上城去。”
哗啦啦的雨声里战鼓声也不显得过于突兀,“咚咚咚”连着三声回响,几辆大抛车尽数把装填的巨石向着城头投了过去,隐约传来一些沙石坠落的声音,城墙却显然并未坍塌。
百里陵抹了把满脸的雨水,嘟囔道:“居然把城砌得这么牢固,到现在连外城都砸不塌。”
“这座城地下都灌了铁浆,城墙自然也是坚固异常,想要弄塌着实要费一番功夫。不过我们这一轮猛攻却并不是为了毁去城门,只是震慑人心罢了。”苏漓唇角泛出一抹冷冷的笑意,“你想想,若是有朝一日建墨城被围,所有皇亲大臣,平民百姓都被困在一座孤城里,外面杀声震天砲石翻滚,那该是何等的惶恐绝望。”
百里陵被他说得背脊都发寒起来:“我们如今兵强马壮,怎会让人攻到都城前去。”
苏漓翻了个白眼:“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好让你知道伽摩人现在的心境罢了。”
百里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既然已快被逼上绝路,他们为何不弃城出逃呢?”
“弃城?”苏漓笑了一声,“极西城外城只有三处城门,内城不过一个城门,正正经经的乌龟壳子,打进去难,想逃出来也不容易。”
他说到这,忽然住了口,伸手搭着少年的胳膊向前一步,侧着耳朵道:“这会儿城上的箭势比方才弱多了,似乎少了一小半的人,是不是?”
百里陵一手举着皮盾给他挡雨,一面回过身,听那箭矢落到棚车上的声音果然稀疏了许多,忙点头道:“的确弱了。”
“一定是尹将军那边攻上城了,所以急调正门的守卒去救援,”苏漓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些喜色,“极西城的外城快守不住了。”
百里陵一听,立刻扫去了疲惫,从鞍后拔出剑道:“那我们也要加紧攻势,可别输了尹将军才好。”
他这边话音未落,那边一叠的传令声已从风雨中而来:“将军有令——上攻城锤——”
起先得令的却是弓弩营,三队弓弩手连番向城上射了一轮箭雨,几乎将偌大的城头扎成了刺猬,这时远远一队等候多时的士卒才抬着巨大的攻城锤压了上去,一直推到了极西城门下。
百里陵在马上拧起了眉头,冲口而出:“攻城锤有什么用!上次我们带了那么厉害的头车,还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城门精铸而成,用这攻城锤撞个三两下根本撞不开,我估摸着要撞上一夜才能稍稍撞开一道缝隙。”苏漓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城下的一片厮杀声里隐约传来数声惨厉的尖叫,那是被烧热的铁汁泼中的士卒所发出的声音,十分骇人。
“城上开始倒铁汁沸油了,”百里陵勒紧了缰绳,惹得坐骑不停的打转,他愤愤道,“难道在砸开城门之前,我们就要不停地派兵士上去送死么!”
苏漓见他急得乱转,忍不住讥讽道:“就算我们那么蠢,伽摩人也没有那么蠢。你以为里面的人真的都束手就擒,乖乖等着我们撞到天亮冲进去砍了他们么。”
“那……”百里陵怔怔地想等他说下去,却听见混乱中一片金铁马嘶,脚下的土地也在微微颤抖,这一切分明是上次伽摩重骑杀出来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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