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月光透过指缝散出柔和的光。
“我们月谷城中的人是见不了阳光的,一旦触到阳光皮肤就会被灼烧至溃烂,严重至死,为了不被他现,我只能再寻理由,说我天生有一种皮肤病,不得见阳光,他也信了,我没想到,他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竟也如此信任。之后他每晚都会带我玩,带我月下赏花,带我夜里放灯,给我半夜烤肉,教我练武射箭……不知不觉,我们越来越离不开彼此,直到,私授终身……”
林冬生不由得心生敬佩,总是听人言,婚姻之事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自己从小无父,母亲也已离去,但对终身大事,她心中始终觉得,两情相悦即为最好:“南姐姐,你真是女子之模范,背离世俗,自寻真爱,要是能有如姐姐这般的爱情,我也愿意……”
林子轩白了一眼。
许满天及其他人则只静心聆听,默不出声。
南若槿偏过头道:“傻姑娘,冲动和莽撞只会让你失去明心,不能辨别真伪,很多错一旦铸成,是回不了头的。”
对于感情透明的林冬生听得一头蒙,听出异样的许满天轻声问道:“那之后可是生了什么事?”
南若槿垂下眼眸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一步都重如巨石,沉重而缓慢。
“新婚不久,他便不停地询问我家乡所在,要与我回娘家拜我爹娘,任我各种说辞他皆不管不顾,一次无意间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他想去月谷城。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月谷城人,知道我是城主之女,之后的种种都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月谷城中传说的晶海石。”
“晶海石?……那是什么?”林冬生惊问。
他们坐在河边凉亭里,听着这个女人讲述着她的故事。
“晶海石乃我城至宝,是佑我城百姓平安的神石……月谷城原叫守阳城,许久以前,我城百姓也是寻常人,同在阳光下成长……”她一边说着,眼中泛点星光,仿佛自己就生活在阳光里。之后笑容慢慢消失:“直到一日城中一姑娘救回了一位受伤的男子,这男子骨骼特殊,还未等姑娘请大夫来,男子的伤已自行恢复了大半,女子回来惊讶不已,却也没有多问。此后的一段日子,两人渐渐生出情意,男子伤愈临走前曾留言,下一次来这城中,便是迎娶女子之时,女子当真了。哪知,他一去便是五载,再度归来,女子已病故,男子知女子最喜赏月,于是,他一怒之下施下咒语,自此,守阳城成了月谷城,再也见不了阳光……”
“所以,那男子下咒使全城百姓只得昼伏夜出,就是为了祭奠女子亡灵?”林子轩眉头一皱,全城数万百姓不能正常生活在阳光下竟就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一想到这里,不禁让人头皮麻。
“这男子什么身份阿?竟会下这么恶毒的咒!!可见,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女子要是知道了他的作为,会有多悔恨当初救他。”林冬生愤愤道。
许满天:“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应因一方的过错而否定另一方的善念。那女子救他是因为善,男子虽下了咒,却未曾害命也是善,我们……”
还不等他话说完,林冬生便插言:“大师兄……你还真菩萨心肠,他让城中百姓见不到初升的太阳,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看不了山河千万颜色,做不了心中想做之事。若这也是善,那这么多百姓所受之苦谁来体谅,谁来救赎!”
林子轩一看急性子的冬生忙慰:“冬生,你别激动,我倒觉得大师兄说的挺有道理。”
“是啊,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若他真是十恶不赦,他完全有能力杀掉全城人为那女子陪葬,但却没有,虽然几辈人都生活在月光下,但除了生活方式不同,其他也与常人无异。”南若槿微微一笑,很是坦然:“何况,我们生来即是如此,也已习惯了,妹妹为我们鸣不平,我们心中甚是感激。”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可怜那有情人不能相守,一别竟是生死之隔。”
林冬生不顾他们的说辞小声嘟囔着:“本是两个人的事情,牵扯到了全城百姓,本就不对……”说完还撇了撇嘴。
许满天轻叹:“……有情似无情,无情亦有情……城主胸怀宽广,能原谅此等过错也非凡人……”
南若槿:“我能原谅他或许是因为我从未经历过阳光下的生活,但我无法做到替先祖们原谅,毕竟从光明突然堕入黑暗的是他们,一瞬陷入绝望的也是他们……”
空气突然一静,许满天目光一转:“那晶海石可是与此事有关?”
南若槿点头:“不错……之后不久,便出现了一位仙人,晶海石便是他所赠,他曾断言此咒乃魔族所下,若要化解,需寻得下咒之人,他走的匆忙,临走前留下晶海石,说是有它在,月谷城便不会被外界所知,也不会被妖魔所侵,所以数百年来,月谷城一直蔽世而生。”她眉头一皱:“可是近些年来,不知为何,月亮一旦升起,月谷城就会现世。”
林子轩:“所以,就不断有外人涌入?甚至结亲?”
南若槿:“是啊!起初我也以为,能与外界相通也是好事,可以尝试与他们一同生活。”
林冬生:“所以……你就逃了出去……还遇到了那个人?”
南若槿冷笑一声:“说来可笑,我竟然轻易相信了他的话,还差点将他带回月谷城!……好在老天开眼,将他永远的留在了半路……”她声音中夹杂着苦涩:“也是那时,我见到了初升的太阳,是那么温暖,那么美好,竟让我有些贪恋……”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她苦恼了许久,终于下得决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辈子,只要这一次就好。哪怕是死,只要能与心爱的人一起去看一次日出。他答应了,为了早日拿到晶海石完全忽略了她不能见到阳光。然而命运却安排他不慎失足跌落悬崖。生前不留遗憾,已是最大心愿,她迎着看似微弱却愈加温暖的阳光渐渐走向悬崖,这份温暖让她忽视了手臂传来的灼热溃烂的疼痛。她闭上眼,倾身落下……
耳边极吹过的风让她能感觉的到自己身体的飞快下落,只是,越黑暗的一瞬,周边突然传来一股异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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