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与陈先生邻居多年,从未见过陈先生与人红脸,”老头看了一眼老太太,“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陈先生是手滑摔了杯子,不是故意砸到陈士身上的。”“我眼睛厉害着呢,越远的地方看得越清楚,当时我们家到他们家院子那么远,我看得真真的,连陈先生脸上的怒色都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老太太恼火道:“你自己眼睛不好,不要说我。”“我眼睛不好,我眼睛比你还厉害,你穿针都叫我穿的,我能不好?”顾君若一听,决定相信老太太的话,很显然,夫妻两个一个远视,一个近视。她忙截住俩人的话,问道:“那最近这几日,有人来找过陈先生吗?”夫妻两个一头,“有。”“有七八个吧,都是来还粮食的。”韩牧眯眼,“还粮食?”“是啊,”老头露出笑容,“大人没来前,粮铺里的粮食都太贵了,很多人都买不起,陈先生心善,往外借了不少粮食。”“我们是陈先生的邻居,便也厚着脸皮借了一些,大人以工代赈后我们赚了一点儿钱,就买了粮食还回去,对了,这还没还完呢,结果人就没了,唉~~可真是好人不长命啊。”“都有谁来还粮食?”“有方先生,有后街的马水丰,哦对了,罗家的闺女也拎着粮袋来还了一些,再有就是左右邻居了。”顾君若微微眯眼,“后街的马水丰?他是不是领了修缮桥梁的工匠?”“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确是匠人,常给大户人家造房子,他造出来的房子好看呢,陈先生是画图的,通常就是陈先生画图,他就领着人建造,手艺很好,江陵都有人来请呢。”顾君若看向韩牧,韩牧心领神会,和薛县尉道:“派人去领马水丰回县衙,一会儿我们要回去问话。”“是。”韩牧让夫妻两个下去,老头正要走,顿了一下后道:“大人,其实那天晚上着火之前我起夜,似乎听到哐当一声,不知这算不算异常,我当时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野猫把谁家罐子给打翻了,所以没往心里去。”逃了“就一声吗?”“对,就一声,后来我仔细再听就没声了,也就没往心里去。”韩牧和顾君若对视一眼,让夫妻两个离开后就四处找起来,贺子幽跟着乱转,“这房屋被烧毁大半,还能看出什么来?”韩牧:“总要找找,陈先生为人这么好,会是谁要害他?”顾君若若有所思,“也许和桥梁有关,等把马水丰招来就知道了。”薛县尉道:“卑职已经让人去后街,很快就能把人带过来。”顾君若点了点头,找到墙角,看见陈宅和隔壁相连的一面墙塌了大半,也是一片焦黑,便不由往对面院子看。对面院子很静,一点人声也没有,她便问道:“这边宅子没人住吗?”“有,户主姓张,叫张源,妻子张孟氏,俩人育有一子,听邻里说,两天前他们一家三口一同出城回张孟氏娘家贺寿,至今未回。”顾君若:“贺寿?这时候贺寿?”薛县尉道:“说是贺寿,其实就是张孟氏想要补贴娘家,街坊邻里都知道,张孟氏常补贴娘家东西。”“起火前后张家都无人在家,所以我们没有查问。”顾君若道:“但毕竟房屋被毁,此事不小,还是应尽早联系他们,让他们回来处理。”“是。”韩牧却走到墙塌的地方,摸了摸断处,“这一处墙是何时塌的?”“洪灾时塌的,当时连续暴雨,这墙当时被泡软了,县城里许多人家的墙都是这么塌的。”韩牧:“也就是说,有人可以轻易从这一处进到陈宅来,而不必经过前面大门。”顾君若道:“陈士睡在门房进来的侧院里,若凶手不是他,也不从前门入,可以从这里进出。”不过陈士的嫌疑依旧是最大的,着火这么大的动静,隔壁的两位老人都醒了,他却没察觉。韩牧想了想,抬脚就跨过断墙进到隔壁,一落脚便听得咔嚓一声,他低下头去看,是一只摔碎的花盆。韩牧低头去看,在边上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大团泥,和长得正好的葱花。顾君若在他身后问道:“怎么了?”韩牧连忙往旁边让开位置,冲她伸手,“小心地上。”顾君若扶着他的手小心跨过,也看到了地上的碎花盆,旁边墙角有一排架子,架子上一溜儿的花盆,正种着葱花和各种小青菜。有一盆青葱倒在地上,只折了几根,其他的还长得挺好。韩牧将那掉落在地的青葱捡起来,拿碎得只剩下一半的花盆装好递给薛县尉,“带回县衙。”薛县尉应下。等了一会儿,跑去找马水丰的衙役回来,禀报道:“大人,找不到马水丰,他既没有去上工,也不在家中。”
韩牧蹙眉,“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家小子被洪水冲走了,应该是没了,妻子也饿死了,所以他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韩牧和顾君若相视一眼,当即道:“派人去找,全县搜查!”“是!”顾君若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桥梁,韩牧陪她一起去,“薛县尉,你再去查一查这两天来过陈宅的人,那什么方先生,罗教谕的,都问一遍。”“是。”罗雨很尽责,正盯着人修缮桥梁,看到顾君若,她先是扬起笑脸,待看到走在她边上的贺子幽,她的笑容就一淡,不笑了。落在韩牧眼里,就是他看见顾君若就两眼放光,看见他这个县令却是脸色阴沉。韩牧心中哼哼,还敢对他刷脸色,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他才是正牌的好不好?韩牧高仰起脑袋,不可一世的走上前去,“这桥修得如何了?”罗雨略过贺子幽,对韩牧一脸恭敬,躬身道:“回大人,修缮得差不多了,再有三四日便可完工。”顾君若问:“其中有个工匠叫马水丰是吗?”罗雨愣了一下后道:“是,刚才也有衙役来找他,不过他从昨日开始便没来上工。”“他会看图纸吗?”“会,”罗雨道:“因为他曾参与过这几座桥梁的修缮,所以我拿到图纸后都是请他参谋的。”顾君若走到桥下,看下面的结构依旧没有改变,就问道:“所以如此修缮也是他指点的?”罗雨有些忐忑的点头,“是,夫人,是这桥有问题吗?”顾君若道:“这桥需要再增加一些东西。”她去江陵前想留着这个错误引蛇出洞,没想到蛇是引出来了,却被它断尾求生,闹出了人命官司。顾君若道:“将工匠们叫过来。”顾君若在下面指点人如何修缮桥梁,岸上站着的贺子幽看着高扬着的脑袋的好友,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建议,“你别把罗雨当情敌……”韩牧“你闭嘴,到底他是你兄弟,还是我是你兄弟?”“你呀,正因为是你,我才这么劝你的,以免你将来闹笑话,自己不好意思。”“我闹什么笑话?”贺子幽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掩住口鼻,乐道:“这个嘛,等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就没趣味了。”韩牧哼了一声后道:“对了,我又没钱了,你想办法写信回京,托你爹再去找我爹要点儿钱给我送来。”贺子幽道:“不好总问京城拿钱吧?万一让江家知道告到陛下面前,你更不好回京了。”“最后一次了,之前的钱我都拿出来买粮种了,但我们过日子也得用钱,最关键的是,我还得发县衙官吏的俸禄呢,”韩牧一脸忧伤,“我今天上午才知道,再有三天县衙就应该发俸禄了。”韩牧觉得再没有比他还要惨的县令了,人家当官是领俸禄的,而他不仅领不到俸禄,他还得自己掏钱付其他官吏的俸禄,简直是岂有此理。“我觉得这事儿我须得和陛下好好的说一说。”“县衙没钱,你不是应该和刺史府要钱吗?”“我要了呀,顾君若每隔两天替我写一封公文去拿钱,但就是被驳回,说各县的财政都是各县收取税收后提前留下足够的,要想刺史府给钱得走流程申请,但我申请了,他却又说刺史府此时也没钱,找各种理由驳我。”韩牧道:“我怀疑许策是公报私仇,因为他揍他儿子,所以他就不给我钱。”贺子幽就摇头晃脑道:“可见世上因果报应,从前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啊。”出差马水丰跑了,而且跑得无影无踪,连他的家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韩牧只能下了拘捕文书,在县衙大门前的公告墙和城门口贴一张,然后给刺史府及附近几个县发几张,让他们配合拘捕。不过薛县尉让韩牧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洪灾,现在外头流民多,许多县城对身份勘验并不严格,马水丰只要略作遮掩便能蒙混过关。”韩牧:“那就再查一查陈先生和马水丰的邻居亲朋,总得知道马水丰和陈先生有什么矛盾,非得害人性命不可?”薛县尉应下。韩牧将此事交给他,瞥眼看见赵主簿,他立即把人招来,“赵主簿啊,你也得对县务上上心,这碑文都刻了几天了怎么还没刻出来?”赵主簿:“……大人,这是细致活儿,已经吩咐了工匠抓紧时间,才几天功夫,没那么快的。”“那就组织人出去犁地下种,”韩牧道:“赶紧把分下去的种子撒下去,你不要整天这儿晃晃,那儿晃晃,你看全县上下都这么忙,你好意思清闲着吗?”再没有比韩牧看上去还清闲的人了。赵主簿觉得他找他麻烦是为了给顾君若出气,就因为他们这两天相处得有些不愉快。于是赵主簿提议道:“大人,劝课农桑是县令的责任,改农令这样的大事还需要您亲自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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