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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兰君下意识地问:“你去找过顾灵毓吗?”
阿蓓惨淡地一笑:“他说逮捕令是叶巡抚亲自下达的,他无能为力。”
傅兰君的心“咯噔”一下,齐云山和南嘉木的脸在她眼前如走马灯似的过,让她心慌气促,她一手紧紧握住太师椅的扶手,一手握住阿蓓的手,柔声安慰她:“你不要担心,先回家去,我找我爹打探下风声。”
她派了桃枝送阿蓓回家去,自己则去找傅荣打听。
翼轸被抓,傅荣毫不觉得意外:“早就知道他要出事,你还记得年初我去顾家找阿秀说过这件事吗?那时候他的报纸上就都是些鼓吹宪政同情乱党的言论,逆着龙鳞撩拨,作大死呢。何况他这次是报纸未经审核私自刊印,本就犯了国法,给人留下了把柄可抓。”
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可恶的是叶际洲这老匹夫!发生在我宁安地界上的事他竟然越过我直接出手,摆明了是在挑衅。”
傅兰君趁机怂恿他:“可不是吗?叶际洲都已经挑衅到眼前来了,爹若不反击,显得多窝囊!”
傅荣瞪她一眼,冷笑道:“你别使激将法,我活了几十年,倘若连这口气都咽不下岂不是白活。为了个非亲非故的人和叶际洲闹翻脸给他小辫子捉,你爹可没那么傻。年轻人做事顾头不顾尾,是该受个教训,总归不会死,着急个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不欲再讨论,闭上了眼睛。傅兰君还想说些什么,姨娘走过来冲她摆了摆手,她只好退了出去。
她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出发去找阿蓓。
阿蓓站在家门口等傅兰君来,一见到她的身影立刻就迎上去,一脸急切:“知府大人怎么说?”
傅兰君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讲,思忖了半天,她只能安慰阿蓓:“我爹说,因言获罪不是什么大事,总归没有真犯上作乱,关上几天兴许就放出来了。”
阿蓓显然没有被傅兰君的话安慰到,待在翼轸身边三年,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无知的乡下采桑女,她喃喃自语:“先生跟我说过,当年‘《苏报》案’,章先生在牢里关了好几年,邹先生还死在了牢里……”
傅兰君听得遍体生寒,伸出手揽住阿蓓,使劲捏她的肩膀:“阿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苏报》案’何等轰动,小小一个《针石日报》岂能与它相比?你情人眼里出西施,把翼轸的才能也看得太高了。不过是件小小的案子,翼轸过不了几天就会放出来的。倒是你,一味地胡思乱想,搞垮了身体,翼轸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对,孩子,还有孩子。傅兰君的话把阿蓓从悲观的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她快步走进院子里。她和翼轸的儿子月儿已经一岁多,浑不知事的年纪,躺在摇篮车里专心致志地啃着柔软的小手,阿蓓把他抱起来紧紧贴在脸上,傅兰君望着这母子俩,心头一片酸楚。
阿蓓拍打着孩子转过身来,声音低涩:“无论如何,我想去见见他。”
翼轸的逮捕令是由巡抚衙门下发的,人也直接带去了巡抚衙门大牢,若要见他,只能等第二天去巡抚衙门大牢。
一夜,傅兰君辗转难眠,她的耳边回荡着阿蓓的话。顾灵毓说自己无能为力。
他总是说自己无能为力。齐云山出事时,他这么说;南嘉木出事时,他也这么说;现在,他故交好友里硕果仅存的一个翼轸出事了,他还是这么说。
究竟是无能为力,还是不愿出力?
曾经她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她以为他是一个最会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人,为了让奶奶好受些他甘愿作孽障,为了让自己好受些他甘心受委屈,连一个萍水相逢的书生,他都能体谅对方的痛苦,帮他找寻出路。
可是如今她发现,她对他一无所知,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证明他是个如二婶和焦姣口中所说的——无情无义的顾家人。他不会为任何人稍作牺牲,他只会独善其身,理性得近乎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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