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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延!”那女子喊道,“你最宠爱的儿子与你最偏信的权臣均在此处,胆敢再跨一步,今日我俩便叫此地血溅三尺!左不过两条贱命,换你儿这天潢贵胄,不枉白活,实在值得!”
隆安帝瞧着她,阴声道:“你威胁朕?”
那刺客竟仰头大笑,笑间朗声问道:“你敢么!”
“父皇!”赵经纶捉着那女子的后颈,在其双手反剪、双膝跪地中,仍以长剑抵在她脖间。
御前侍卫同赶来的都指挥使部一起,将这四人层层包裹住。
隆安帝抬手示意将弓放下,眯着眼睛问:“尔等有何苦衷?如今已到了御前,群臣皆在,大可细细说来,还来得及。”
“苦衷?”刺客中一人闻言冷笑一声,“我尚可说,现在你倒愿意听了!先前允西三州诉请赈灾的折子上了一次又一次,可曾有过半点回音?我来得及,遍地身死的流民百姓可来得及吗?我爹娘可来得及、我弟弟又来得及吗!今日在场这百官是贵人,你儿子是贵人,他们就连人都不是了吗!”
“允西境内现已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另一人几乎是恶狠狠地吼道,“左右都是死,饿不死也会被冻死,忍、忍、忍,忍耐何时是头!何不干脆放手一搏——本就活不下去,青州大捷竟还要向朝廷多纳贺税,这是什么狗屁的规矩!又是什么狗屁的功绩!”
郁濯袖中短匕早已滑出一点,掌中沁出细汗,心下剧震之际,忽然被一人摁住了发着抖的手。
周鹤鸣在他耳边低低喝了一声:“定神!”
不知何时雪已停了,云松山中风亦止住,场上一时阒然,惟有祭火仍然灼灼燃烧,映衬着其后翻飞的纯白长袍。
玉奇——玉奇竟然还在跳着祭舞!
他是整个天地坛祭场之中,唯一动作着的人。
有侍卫要去拦下,被隆安帝抬手阻住了。
场上的祭歌亦未停下,没有了巫女童男的颂贺,玉奇孤独的声音飘荡在天地坛祭场,空灵若昆山玉碎。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1]”
他以凄美旋身结束了这场祭舞,舞罢之时,场上骇然死寂,惟有玉奇冷着一双琉璃瞳,面无表情道:“敬启神灵,乾位有损,艮山坑洼,实乃大灾之相。”
“好,好,好!”隆安帝退后几步,瞧着场上众人,忽然笑起来,这笑声愈来愈大,间或夹杂着咳嗽喘息,他一把推开要来搀扶的鸿宝,戾声道:“朕不过病了几月,冬祭亦不过短短两日,竟然出了这样多的岔子,好,好得很吶——户部尚书梅绍何在!”
梅绍慌忙跪下,叩首道:“老臣在!”
“允西三州受灾一事,你可知情?”隆安帝自上而下地睨着他,寒声道,“你也要做乱臣贼子吗!”
都指挥使队伍中的谢韫慌忙瞧过去,被身侧的父亲一把攥住了手臂。
......梅绍,乃是梅知寒的父亲。
“臣不敢!”梅绍猛地抬头,昂首直视隆安帝道,“允西同煊都间往来呈递通信,向来经由张兆张大人之手。臣对此事分毫不知,亦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有半字虚言,便叫臣五雷轰顶,暴死当场!”
“既然如此,”隆安帝眯着眼,扫向梅绍后侧发着抖的户部侍郎张兆,“你呢?”
“你知情么。”
“陛、陛下明鉴!”张兆慌乱跪地,心下悚然道,“微臣、微臣实在未曾接到过任何允西诉振灾情的折子,许是雪大天寒,信使难至封折破损丢失......亦或是——亦或是行刺之人妖言惑众!陛下明鉴啊!”
张兆爬行间,头砰砰磕在地上,浸透了污浊的雪泥。
“一个二个,皆当朕是傻子么!”隆安帝一脚踹翻了他,动作间抬手朗声道,“来人——取剑来!”
“陛下!”张兆摊在地上,腿肚子直直发颤,再也站不起来,喊出口的话已然带了哭腔,“陛下明鉴!微臣绝无任何结党营私之......”
——那最后一字生生被口中溢出之血阻断了,隆安帝手中长剑已然没入张兆左胸,几个未见过血腥场面的文臣被吓得惊叫出声来,为来得及反应,却又听隆安帝朝那两名刺客森然喝道:“尔等现下,又当如何?”
“你不过斩杀一只朝廷蛀虫,便可折抵允西千万人命了吗!”胁着赵修齐的刺客冷笑一声,伸手卡住赵修齐脖颈,逼得他呼吸都急促起来,“左右今日已经杀不得你,我等本也知道此行成与不成均是有去无回——索性多拉个垫背的,总好过白白活这一遭!”
“你们口口声声讨要公平正道,”周鹤鸣倏尔开口,冷然道,“今日杀皇子,便为正道?杀三朝老臣,又是哪门子的正道?”
满场的目光均聚到此处,远空海东青唳叫一声,收着翅翼,直直俯冲至周鹤鸣肩头。
周鹤鸣迎着凛风,字字铿锵道:“二皇子殿下任国子监司业,其秉性高洁,鲜少参与朝事;端阁老年已逾古稀,更为大梁鞠躬尽瘁,拳拳之心,天地可鉴。你们披着大义凛然的皮囊,行的却是小人蛇蝎之事——如此欺侮无过之人,身死之时便能光彩吗?”
……他在因着半个时辰前的人祭之辩而发声。
郁濯心下了然,思索片刻,也噙着笑开口。
说话间,他目光似有若无般掠向地上张兆的尸体,将在场群臣与刺客的眼睛均引过去,问:“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与?[2]”
钳制端思敏的刺客沉默片刻,倏尔出声道:“给我们三人备好快马,待出北长亭外二十里地,自会放他俩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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