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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著抖蜷在床边,脑子里想的都是王公公的丑态。太监玩人,原来不是破人的清白,温庭玉惨白著脸想。太监玩人,是把人的自尊踩在脚底下来玩,他这辈子没觉得自己这么下贱过。
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换回来的结果是什么?李顺还是被下了药,常二爷要是不医,李顺就一辈子躺床上咳,要是医,却是死的层面更大些。温庭玉的手指发白,掐进了自己的胳膊,嘴唇上的血一直滴下来。
他说什么也要把李顺给救回来。温庭玉发著抖站起来,走向卧室的夹万,自己都把自己给赔上了,金银珠宝又算什么?
十二那天早上,温庭玉带著五千两的银票走进了同仁堂。常二爷一见他来了,忙冲掌柜的努嘴。柜上的刘五爷走上前去:「温老板,里面请。」
温庭玉走到里间坐了,这才开口说:「刘五爷……」
刘五爷叹了口气,为温庭玉看了茶,这才坐在他的身边说:「温老板,您别太伤心了。这人参,我跟二爷做主,四千两就给您,剩下一千两您留著傍身。五千两不是小数,咱们不能不给温老板留点傍身的钱。」
温庭玉听得眼眶发红,哽咽著说:「刘五爷,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刘五爷笑了一声:「同仁堂这铺子开了也有好几十年了,少挣这一千两还能倒了他的?」见温庭玉往药材柜那看,他又说:「您甭著急,这是规矩,珍贵药材得我跟二爷俩人一起才能开柜子拿。倒是说了,这些天都不见您去会馆,我们这群票友都伸著脖子等您的贵妃醉酒呢。」
温庭玉心下感动,头一次觉得自己唱戏唱得值得:「庭玉这两天身子不大好,再加上义兄他……」他一阵哽咽,说不下去了。
「哎,您别伤心了,您看我这嘴,专勾人伤心事。」刘五爷笑著说:「等您身子大好了,可说什么都要给我们唱出精彩的。这个月会馆的堂会少了您,我还真不习惯了。」
常二爷一挑帘走进来:「五爷,温老板的身子不好,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走到温庭玉的身边:「温老板,方子我写出来了,您打算几时抓药。」
温庭玉脸色一白:「庭玉不懂这些东西,一切都听二爷的。」
入夜的时候,温庭玉坐在李顺身边,两手握著李顺的手,一瞬不瞬的看著李顺。常二爷端著一碗药站在温庭玉身边说:「温老板,这药发散开以后,人是会被激得清醒起来,但会发狂发癫。您一个人成吗?要不要叫什么人过来帮你按住他?」
温庭玉点了点头:「二爷,我把这屋子里能伤人的东西都拿出去了,您放心吧。您不是也说,就得让他发散起来,不然有性命之忧?」
常五爷叹了口气:「温老板,这是虎狼之药,我得再跟您说一遍,您义兄喝下去以后,如果不是暴毙,就会被激醒,不过药力霸道,走奇径八脉,恐怕会整个人发起狂来。这时候不能按,不能动,否则会留毒在体内,不出三天也要死。可又不能不按,不能不劝,要不人就发狂体力衰竭而死。总而言之,一切看您义兄的造化。您真的要下药?」
温庭玉转过来,脸色苍白,倒又扯出一个笑来:「常二爷,顺哥要这么躺在床上,跟死人又有什么两样?搏一搏恐怕还有些希望。总之这都是命,您放心,真医死了,我绝不寻您的不是。」
常二爷脸一红,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给李顺喂药也是这个意思。这药里用的都是大忌,要是温庭玉翻起脸告到衙门,他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如今温庭玉说开了,他倒有些儿不好意思了,又估摸了一下时辰,刚灌下去的参汤已经发散的差不多了,俯身把手上那碗药汤给李顺喂了进去。
温庭玉看著李顺暍下那碗汤,原本惶然的心也定下来了。以后一切都是命了,李顺是死是活,全是老天爷说了算。他转头对常二爷说:「今儿个麻烦您了。」
常二爷点点头说:「温老板您客气了不是?只是等药力发散开以后,这一夜恐怕都不安生。您义兄要是被激得吐血,就把人参片嚼碎了让他吞下去。如果天明的时候能安静下来,这关就算过了。否则……」
温庭玉点了点头:「庭玉明白。您在我这忙活半天了,我叫四儿给您叫辆车回去?二爷,庭玉再求您件事儿,今儿个叫四儿去您那睡一晚成不?我怕晚上闹起来伤著他。」
常二爷忙点头:「这算什么事儿,您放心。只是您一个人在这,不怕有什么闪失的?」
温庭玉摇了摇头:「我总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他就我这一个亲人,我也就他这一个哥哥。」又转过头来笑:「要是我有什么损伤的,可得劳烦您帮我配些好膏药,庭玉还要靠这扮相过日子呢。」
温庭玉说完,冲外面叫了一声:「四儿,去给二爷叫车,今儿晚上你去二爷家睡。」说著又想起来什么,从腰间摸出把钥匙,递给常二爷:「还得劳烦您件事,出去以后把门从外面锁上,等明儿个四儿回来再开门。」
常二爷拿著钥匙为难:「温老板,这……您不就出不来了?」
温庭玉笑了笑,也不答,过了不一会四儿的声音响起来:「二爷,车来了。」
常二爷看了看温庭玉,见他也不转头,只好叹了口气出去,转身把门锁上,带上四儿回自己家去了。
温庭玉听著窗外洋车远去的声音,看著躺在床上的李顺。两手合十握著李顺的手,闭着眼睛:「老天保佑,你可一定要过得了这一关。」
温庭玉念念有词了大半个时辰,突然觉得手一颤,低头一看,李顺的嘴巴鼻子里竟都往外流着黑血。
温庭玉心头一颤,戏文里说的暴毙,不都是七孔流血而死?难不成李顺竟是连第一关都没撑过?他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一只手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擦著李顺流出来的血,一只手探到李顺的鼻子底下,又趴在胸前听了听,有呼吸,有心跳,他这才松了口气。
可这血还是汨汩的往外流,擦一点流一点,温庭玉急得握著李顺的手贴在脸边:「老天爷,我就这么一个亲的人了,您可千万让他挺过去。」
温庭玉觉得李顺贴在脸边的手微微发著颤,心里松了点。他一边帮李顺擦著流出来的血,一边说:「顺哥,这么毒的药你都撑下来了,可千万要再撑下去。你要是去了,这偌大个北京城,就真没我能靠著的人了。」
温庭玉看著李顺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大,鼻血也渐渐的止了,心知这第一关李顺算是撑过了,没被这巨毒的药给毒死。但他心下却越来越紧,虽然药起作用了,可这后面更是难熬。温庭玉见李顺嘴角的血也渐渐的停了,就放下毛巾,用两只手握著李顺的手,心里想著到底怎么办才能叫做不能按,又不能不按。突然他手一痛,又听见李顺的嘴里发出了呻吟的声音。
药力渐渐的发散起来,李顺的喉咙里开始只是低声的呻吟,到后来竟变成了荷荷的低吼。他浑身青筋暴起,没被温庭玉拉住的手抓住身下的被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温庭玉的手,痛苦的在床上扭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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