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希声叫他问得面沉似水,半晌才挤出了一个看上去僵硬到有些古怪的笑,道:“我已经叫人去看了,那是个疯子,言行无状冲撞侍卫,已经被侍卫杀了。”
宫门侍卫里有不少是他的人,要为他圆这一个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谎言听起来也太牵强了一些,这可是重重宫门之中,是什么样的疯子能够来到此地,又是什么样的疯子,偏偏别的疯话不说而要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众人心中已经有了些疑虑,只是此刻都不肯说而已。
马希崇的声音微微拖长了些。
“哦——原来是个疯子。”
他的脸上还是那样谦恭的笑意,令旁人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马希声知道他话中深意,然而作不出来,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憋的生疼,声音都几乎变得尖锐起来。
马希崇却已经不与他说话了,转过去扶着徐青素,一副十分专注的模样,马希声几乎要拔剑了似的,但最后也不过是挤出了一个笑道:“是啊,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再看其他的那些个兄弟们,一个个都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不肯多说一句话。他们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马希崇与马希声之间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虽然不明白一贯不见经传的马希崇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但是避开锋芒总是对的。
毕竟父王临终前是说过那兄终弟及的话的,马希声现下板上钉钉成了第一个继任者,往后呢?要是能将马希崇除去了那就是除去了他们的一个对手,要是马希声也不是马希崇的对手,他们几个贸贸然冲上去也没什么用处。
马希崇和马希声的交锋其实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马殷身后事还是要尽早处理,而且因为儿子众多,仿佛是显得极尽哀荣。按着多子多福的观念来看,马殷的福气是毋庸置疑的,但要了他的命的也正是这福气,儿子这东西,若是有了便是催命符,尤其是在帝王家,可惜这道理并非是人人都懂,且并非是懂了便可以不要的,这个王位总归要给出去,仿佛给在自己儿子手里,便让人不那么愤怒了。
马殷死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瞑目呢?
马希崇望着那棺椁,有些出神地叹了口气。
如今已经是夏日,天气有些炎热,但停灵还是要停的,这是王公贵族看得比天还大的面子,自然不能轻省了去。而马希声也在这提心吊胆之中顺顺利利坐上了那把椅子,虽然还不能改元,却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叫人称一声陛下了。
还不等马希声松一口气,预备着腾出手来对付马希崇的时候,这楚国却又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也不能全然算得上是大,可是相当的诡异,诡异到让马希崇心惊肉跳,不得不去与李存义细细商量的地步。
李存义虽然之前被斥做是疯子,而且在马希声的口中是已经由宫廷禁卫杀死,但两人的关系倒是没什么恶化的迹象,想来李存义很清楚那是马希声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打算十分计较。
他沉吟良久,把一壶的酒都喝尽了,才掷地有声道:“这一定是有人从中搞鬼!”
可是这句话本不用他来说的,因为马希声也知道一定是有人搞鬼,才会有这一场闹鬼。
他可不信这世上真有鬼神,况且若是真有,那鬼神一定是明彻洞悉一切的,不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那让楚王宫人心惶惶的一件怪事,便是从马殷停灵之处总是有异响出,且总有人能看见鬼影闪过。最一开始传出这话来的宫女侍卫都已经开不了口了,但消息却不胫而走,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推动此事一样,再后来便是越来越多的人看见鬼影,禁卫军日夜在宫中行走盘查,是除了撞见过鬼怪一两次之外并无旁的建树。
马希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把髻抓得有些散乱了。
不怪他着急,这话是越传越离谱,已经指明了马殷之死有些蹊跷,最大的矛头就指向了马希声,鬼哭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响,一夜夜在宫中响着让人睡不安稳,马希声已经广公文,要寻求能人异士来处理此事,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顾不得什么国体和面子了,务必是把问题先解决了再说。
这一贴公文,还真就来了人。
要说解决鬼怪的事情,这楚国还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着是毗邻娆疆,娆疆现下多为外人所知的蛊毒之术,而巫术则有些声名不显,是以大多数人都忘了巫术的存在,然而它的确是存在的。
李存礼将自己头上的东西摘了下来,他几个晚上没有睡觉,看上去却还是神采奕奕的,嘴角还带着一点笑。
“殿下是在写信?”他放下那扮鬼怪的行头,去看李绛璎的案头。这动作对于属下来说是有些僭越的,不过李绛璎也并不避讳他,还将手让了让,叫他能更看清纸上的字迹。
“既然马希声已经广招天下能人了,我便帮他请一个来。”李绛璎道。“免得他上当受骗。”
这话说得讥讽,李存礼也跟着一笑。“是了,殿下英明,这信是写给蚩梦姑娘的罢?”
李绛璎又去研墨,她的手捏着漆黑的墨锭便显出盈盈的白来,李存礼并不去看,只很专注地看着那一封信,半晌道:“殿下是在激将。”
依旧是一瞬的沉默,李存礼也不急,只是静静等着。
李绛璎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有些轻,似是怕惊扰了些什么一样。
“我很期待,因为李星云怕是也会介入这一场争端吧?”她笑了起来。“马希声现在是他相当重要的盟友,叫人置疑了得位不正可怎生是好?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可是等他来了,现蚩梦在选择之中正难为挣扎的时候,又要怎生是好呢?”
“殿下想叫他先一步变成孤家寡人么?”李存礼问道。
“自然。”李绛璎道。“皇帝不想当,这个孤寡之人,我看他倒是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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