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地,如画卷铺开,一段浪掷的岁月展现在李枳面前。不论其真实性——即便它就只是幻梦一场——李枳也对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对的男人有了更深的理解。十六岁的黄煜斐,曾经好比一个过客,是无可追溯的,偶尔若即若离地投出影子,而现如今却正在李枳自己的眼中。
不管是糟蹋车还是吃川菜,或者学习、工作,他虽总是保持光鲜整洁,却又透着一种码头文化的利落和粗糙。同时他身上还有天生的敏感和柔软,这导致他有时候显得挺多愁善感。又也许,大多数时候,黄煜斐把他的善良和神经质都化为沉默,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自己的事。
都是什么呢?李枳想象,比如健身和看书。比如在实验室鞠躬尽瘁到闻着醋酸味睡去。
他活得似乎十分矛盾。坚持开车去唐人街的鸡尾酒吧打工,还不要工钱,目的居然是培养兴趣,以及扼杀兴趣,强迫自己不在工作时喝酒。诚心诚意地许愿,要与未来相守的恋人提前见一面,到现在,子夜的时限逼近,却又不肯过来多聊几句。
“哎,小黄,”看到黄煜斐一下子瞪回来,李枳又改口,“黄先生,你过来呗。”
“过来做什么?”黄煜斐闷闷的。
“多和我说说话呀,十二点还差不到俩小时,”李枳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黄煜斐默默走了过来,又给李枳喝空的杯子倒满。一样的桃子酒,但没有挤果汁。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要走了,”黄煜斐看着被酒色染成粉红的玻璃杯,两手无措地摆在桌面上,好像个小学生,“这种情绪。还有我竟然用约会时间带你看我打工,又不好好招待你。很奇怪。我知道的。”
“不奇怪啊。看你打工就不是约会啦?不过你这样我还真不清楚喝这么多一会儿能不能走得动,你说我坐在这儿,会凭空消失吗?”李枳扣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腕,从手背到指节,缓缓覆在手心里,他摸到脉搏,“哈哈,你就当我喝上头了胡说八道吧,给我介绍介绍这些酒好不好,看着稀奇。”
黄煜斐很听话地介绍起来,Baileys是巧克力奶油糖浆样,可以淋在冰激凌上,Scotch需要搭配球形冰块才会好味,JackDanielsHoney是他喝过最甜腻的酒,甜到麻痹味蕾,千万不要尝试。
最后李枳对着自己的又空了一次的杯子做了总结:“听起来还是我的桃子酒最好喝。”
黄煜斐则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一脸的严肃:“对不起,我要提前四个小时下班。”
老板固然放行,擦着汗说:“没事啦,年轻人就要多多约会。”
于是,就这样,李枳被他的小男朋友带出酒吧,开始逛街,好像漫无目的,在这疑似最后的一个小时。唐人街有不少杂七杂八的小市场,其商品的风格水准良莠不齐。拐进一间什么都卖的买手店,黄煜斐站在镜子前,试一顶棒球帽,李枳醉迷迷地,看见旁边有墨镜,就顺手拿起来戴。
他们一起立在那儿,身后是来往人群,他们贴得很近,对着只够照出锁骨以上的小镜子摆出傻乎乎的姿势,但很悠然自得,就跟巨星一样拽。
黄煜斐一字一句地发表讲话:“你看起来真的不像二十六岁。”
还挺会说好话,来回强调,这是在夸自己年轻呢。李枳一乐,道:“和你谈恋爱心情挺舒畅的,养人。”
黄煜斐调整着帽子角度:“我真的可以?和我拍拖过的,都说我是人渣。”
李枳也调整着墨镜的角度:“啧,瞎说,我可是过来人。”
“现在的我,肯定比不上你认识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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