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沉而模糊,顷刻间回过神来,又不由得有些疑惑。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她站在梅花雪下的样子。
在榆关的时候,他就反反复复地做着这样的梦,他梦见过她低着头不他的样子,梦见她回过头来对他微笑的样子,梦见过她着他满身的血迹流泪的样子
也梦见过她卧在雪里,满身都是斑驳的红,他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近得能听见她喃喃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却远得不清她身上是雪还是凋零的梅花。
那是他奉主帅容玄渡的军令,出关奇袭西番王帐的前夜。
那个梦分明鲜妍,却反复地纠动着他的一颗心,耳畔是她一声声的低唤,让他在血火的间隙里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到身后那柄向他脑后呼啸而来的横槊。
曾经护持着容家军征伐所向披靡的底气之一,就是永远不必担心身后会有飞来的暗箭。
他也曾经笃信过这一点直到容玄渡亲手摧毁了这桩信任。
直到他回过头去,着容玄渡惊愕的脸,着这位一贯行事散漫肆意的“二叔”,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槊杆,迎上他如虹如龙的枪尖。
容玄明当初纵容、庇护着这位倚为膀臂的胞弟,任由结发妻子受辱后求告无门,悬梁自尽的时候
想过这一天,容玄渡会死在他的手中么
容婴神色清冷。
他散漫的目光重新聚焦,再度落在窗前那只白瓷的花觚上。
如果不是那个梦,和梦里红梅白雪间长久守望的少女,如今坐在这里的,想必也不会是他了。
这样算来,她该是他的救命恩人才是。
他用这样的措辞定义她的身份,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窒闷堵在心里。
她究竟是谁
她又在等着谁
说来也怪异,从容玄渡死后,直到今天之前,他都再也没有做过关于她的梦了。
容婴微微地垂下了眼,更深的夜色无声无息地漫上床榻和眉睫。
“琴羽张兮箫鼓陈,燕赵歌兮伤美人。”
“珠与玉兮艳暮秋,罗与绮兮娇上春。”
“辽水无极,雁山参云”
“闺中风暖,陌上草薰”
夜色无边无垠地垂落在大地上。
梅花被月色浸染,嫣红的花瓣呈现出流质的银辉,一层一层地拂满了肩头。
少女仰着头,着高大的梅树上,落花像落雨一样纷纷扬扬地洒落,落在她的发上、肩上,乃至手中羊角明瓦的宫灯上。
满地澄明的月光里,那一点灯火飘摇又脆弱,像夏日里荷塘边上的一点萤芒。
少女固执地站在那里,她微微地偏过头来,容婴只见她的侧脸,像霜雪一样明丽而清艳,落花覆满她的周身,使得她像静默得一尊陈年的神像,提着万年不灭的灯火,引着归人来时的旧路。
有个无名的声音催促着他走上去。
那条路平缓又曲折,就这样铺开在他的脚边。
容婴却踟蹰着站在原地拔不动脚步。
她是只能远观的一幅画,他还记得在他试图触摸的时候片片破碎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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