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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说鄢少爷性情古怪,云太太倒有不同看法。云太太倒觉得他生错了时代,若是在西方世界,明明就是个有些才情的落寞诗人,她和云祥参加过几次类似文人聚会的沙龙,里面就有不少这样气质的人物。不同的是,鄢容更多几分颓废的贵族气息。
鄢二少的态度还是十分诚恳的,“我们是至交好友,虽然近些年不常联络,但是彼此感情相当深厚。”
“这场意外来得十分突然,连我本人到现在还十分恍惚,并不觉得他就这样去了。原本想早些过来,只因我也受了伤,都没有赶上殡礼,十分遗憾。”他说话时垂着眼皮面容哀戚,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是哀伤与愁绪确实足以感染旁人。
云家大面积搜山,几次三番派人去鄢府打探云祥掉下去的地点。鄢容这次儿说是在台阶上滑下去的,下次又说快到山顶了。若是换做别人,即便身体不适也应该会跟到山上指认方位吧,偏偏想见这位少爷一面都难上加难。
云太太叹息悄悄打量他,云府有种传闻,云祥与鄢二少是面和心不和的死对头。两人交好的故事她听得不少,至于如何交恶,云祥曾以“一个误会”浅浅代过。下人们似乎没人知晓根由,而云府老爷老太太则不愿多谈,只说他儿子心性良善,有心和人修好,人家未必真心相待。似乎上一代两家就有积怨般,提到鄢家老爷子也有种文人相轻的不屑感。
“说来真是遗憾,我并没有上山的打算,若不是云祥力邀我才不会去,那些人也只与云祥熟。我在那里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也懒得动弹,不瞒你说,抽上几口烟的人不愿意劳乏那个辛苦,耐不住云祥执意要爬山,哎,我应该阻拦才是。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连我也不小心滑倒,几乎回不来了。”
鄢二少口里的险境让人听了着实捏把汗,陈会长也曾讲过那样晚的天,没人赞同云祥云爬山,不知他怎的就悄悄上去了。也确有多人证实是云祥请的鄢容,怕人不到还摆了船到家门口停。
鄢容说的话云太太并不完全信,他自有推脱责任的嫌疑,云太太见鄢容是觉得内中另有隐情,是以拐弯抹脚的问云祥是否留下什么话,还要鄢容再仔细想想。
鄢容凝眉“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说过这些朋友只有我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人,若是有什么,让我照顾他家小。”
鄢容笑“那是玩笑话,再说我这身子也不康健,照顾自己都不及哪还照顾得了别人,没想到一言成谶。”
云太太喃喃“或许他是计划好的。”
鄢容一惊,没想到自己这样好运气,竟然捡到这样一个好口舌,悄悄打量云太太以揣摩真伪。“太太何以这样说?”
云太太凄苦一笑,自己心里先就冷了半截,别人他不晓得,云祥惹下的那些是非,她一肚子的苦水,正愁无人可诉。“鄢少爷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吧。此前在南京就欠了好些债务,回到这边每日交际应酬花销又大,私下里他和老太爷吵过几次,无非是为了银钱的事。到现在,许多辅面上的支应都赊着帐呢。”
云太太皱眉,她最厌烦过这样的日子,总是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结果越补窟窿越大。公婆也不帮衬些,让人横生不满。如今眼见着出事,各处都上门催呢,老爷太太也是觉得实在不像话,躲出去了。偌大个云府,竟然是个空架子,满心凄苦也只说得三分。
“我早就疑心他是要撇下我们的,自从回到这做了很多让人伤心的事,哎。”云太太长叹一口气,“留上我们孤儿寡母的实在是艰难啊。”
看着这人甚是苦恼的样子,鄢容也不由得出神,莫名的胡乱猜测,她说的伤心事,可是云祥唯秦夫人马首是瞻的献媚?以前抢戏子,如今吃花酒包妓,不明就里的人看起来,云祥的日子相当混乱。
有小丫头上来问云太太整理行装的事,云太太向鄢容一笑“鄢少爷初次上门应当好好招待的,只是你看我这也乱成一团,又想整理又想同你多叙叙,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一边收拾一边同你讲可好?”
鄢容颇为欣赏她这种态度“也好,虽然我身子不大利索,也可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其实这边以前我也常来的。
云太太这才回想到,他们自幼相识,这后院恐怕比自己都熟悉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内宅走去,云太太转弯时总是借故回头看上鄢容一眼,这人步态从容,容颜也着实漂亮。
鄢容感叹“难怪他只说对不起家里,让我好好照顾你们。也怪我身子乏累一时失神,他就掉了下去。”
鄢容一再解释“本来我还要在家多休养些日子的,只是最近听到些不合适的传闻,这才觉得有必要登门拜访澄清些什么才好。”
云太太笑“别人说的那些话不要太放在心上。”她当然知道大家在说什么,他们猜是鄢容害了云祥“清者自清,我相信你。”
鄢容轻而易举的就博得了云太太的信任,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云太太将一件貂皮大衣抖落开来,看了又看然后放到一边,对下人说“明天杨掌柜的上门,把这样给他,看看能折个什么价钱。”
云太太又似无意般对鄢容说“云祥搭上秦司令的关系,说是至少会给他个团长做做,到时候有了实权,有了粮饷,想做什么都好。”
鄢容微愣,他没想到云祥竟然真的没有留洋的计划。
云太太又整理出几件衣服,随手将一件短款貂皮套在身上,那貂皮的袖口和领口嵌着一圈狐狸毛,她里面穿着浅色旗袍,这件紫色的貂皮只盖到大腿处,衬得她腰身玲珑,皮肤也越发的白晳。
鄢容忽然觉得他和云太太某方面是有些共识的,比如他们对云祥的态度。
果然,云太太说道“这些年我也看透了,云祥不过是绣花枕头,别说给他团长就是给个司令做,他一样也是做败了的。”
“他的老上级不是要出任什么美利坚的大使吗?”鄢容想起云祥第一次去他那里时说的话。
云太太皱眉想了一下,忽的了然一笑“那边的老上级早就退隐了,哪有没什么前途,别说大使,能在部里谋个空缺就不错了。这些年在外面,不过只是空转一圈而已。”
鄢容无话可接,于是说到“我始终觉得,云祥还在。”
云太太无所谓的翘翘嘴角“我也希望他还活着,云祥常提起你,常说起小时候的旧事。”
云太太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曾翻看过云祥写给鄢容的信,那么一厚撂,虽然藏得隐密,不由得人不好奇。看了以后,让人心里翻洋倒海的冒酸水,虽然也没什么过火的话,只是封封都提到将来的计划,一同出洋一同创事业共同进退什么的。
云太太恨云祥,她揣度自己丈夫对这位朋友似乎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好感和兴趣。她看透了这个绣花枕头败絮其中,不思上进竟然还有让人不齿的恶癖。难怪新女性都要打破封建迷信自己处朋友谈恋爱,不谈恋爱果然看不透一个人,云祥回不回来她已不抱希望,即便他回来,也要离婚,下一个恋爱定要自己谈自己的生活自己来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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