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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俏皮,穆岚果然也被逗笑了,翻了个身趴起来看着程静言,头发落了一肩,又坠到他的胸膛上:“结果长大了,果然是惜言如金了。哦,还有一句‘静言思之,躬自悼异’,也是诗经里面的,不过是另外一首……”
“那这首又是说什么?”
穆岚笑得眼睛眉毛统统弯起来,伸出手去点他的嘴角,轻巧地说:“这首是说男子负心,背弃了女子,于是那女人就自怨自艾起来,说我静下心之后慢慢想啊,真是难过得不得了……”
闻言程静言倒是没跟着她笑,静静看着穆岚。两个人四目相对,穆岚看他双眼深邃又明亮,不由得想起前一夜里,四下都是暗的,她也只看到他的眼睛,那样专注地凝望着自己,脸上一热,也不笑了,想躺回去,但身子刚一动,就被程静言扶住肩头,沉默地吻了上去。
这一吻之后穆岚又睡回程静言的怀里去了。两个人都有些动情,身体微微发烫,穆岚一只手揽住程静言光滑的脊背,气息不定地看着他,忽然程静言一笑,去亲她的头发:“怎么办,我静下心来想一想,也难过得不得了……”
穆岚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你难过什么?”
“名字没起好,一句话没说,就先负心了。”
穆岚大笑,重重推了他一把,笑完之后端详程静言的脸,半晌之后才说:“静言,你要多笑一笑。”
程静言略一动眉头,看来是有话要说,又被穆岚抢了个先。她的手指抚过他的眼角,像一缕最轻的微风,声音也轻,又是甜美又是温存:“算了,还是不要太常笑吧……你一笑眼边的纹路深了,眼睛深了,笑也深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算我的,也有点舍不得……”她放任自己的手指流连在他的眼角眉梢,像是要记下每一条最微小的线条。她的声音愈发低下去,最终人也凑过去,在程静言的眼边,印下一个微带凉意的吻。
程静言的手已经滑到了穆岚纤细的腰上,正要顺着脊柱徘徊,电话却忽然响了。起先两个人谁也没管,确实,这样的时刻,也没什么值得他们再去分神的。但这电话固执得惊人,没一会儿连手机也响起来,两种铃声交织在一起,大有不接起决不罢休的势头。
程静言脸色一沉,不得不返身接起电话,穆岚还晕乎乎的,只听他喂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他赤裸的背在阳光之下那样强健而美丽,穆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摸肩胛一路的线条,又顺着腰线揽住他的腰;感觉到程静言空闲的那只手也捏住了她的手,她扬起嘴角,轻轻地微笑起来。
电话还在继续,程静言也依然不说话,忽然他抓住穆岚的手紧了一下,声音是山雨欲来的平静:“我这就过来。”
放下电话后程静言回头看了看懒洋洋撑着脑袋也正看着他的穆岚。她的头发散了一枕头,像一匹墨色的缎子。裸露在外的手臂纤细又白皙,如同春日里初下的新雪。程静言舒展开了眉,对她说:“出了点事情,我出趟门,不会太晚回来。晚上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她含笑应允:“好啊。”
程静言收拾好自己就一刻也不耽搁地出了门。床铺间很快地冷下来,穆岚也没了睡意,看着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的白光,心想着今天是个好天气,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之后,耀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扑进卧房,穆岚伸了个懒腰,想原来不知不觉,春天已经来了。
春天来了,日子一点点回暖,也就意味着电影节日益临近。但比起电影节来,穆岚此时更关心的是她悄悄给程静言织的毛衣还没织完,要是再不快一点,这衣服就要等到下一个冬天才能碰上用场了。
她动这个心思还是去年年底两个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天出去吃饭,经过百货公司的橱窗,她看见一件藏青色的开司米男士毛衣。当时程静言就在身边,她没办法仔细看,后来专门再回去,才发现这件衣服贵得吓人,穆岚犹豫许久也没舍得买,最后干脆买了上好的开司米线,想自己织一件。
穆岚挑的是酒红色,当时是想程静言皮肤白,穿这样的颜色很适合。但她忘记她学会织毛衣还是十岁时候的事情,也多少年再没机会碰了,本来就打得不快,后来假期的时候又成天和程静言在一起,进度更慢,这样一拖再拖,居然就这么给拖到现在了。
她记得程静言出门说过要一起吃晚饭,就想趁下午把最后这只袖子打完。但这个下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错,打了拆拆了打,一直打到夜色降临,竟然还没打完。
穆岚不知道程静言几时会回来,算着时间差不多赶快把毛衣收起来,边看书边等人。但直到晚上七八点,天彻底黑了,人没回来,电话也没来一个。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穆岚不免有些担心,挨到九点打了个电话,通是通的,却一直没接起。她就想或许是很要紧的事情,一起没办法接电话,但等到半夜忍不住再打了一个,电话已经接不通了。
从窗口看出去,夜色下的这个城市依然灿烂而明亮,如同洒落了无数的宝石。穆岚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台,然后坐到窗边的椅子上,一面等一面眺望远方,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因为身上发冷。她睡得不熟,醒了之后口干舌燥,跑去厨房倒了杯水,再回到客厅,无意地瞄了一眼还不消停的电视,人就石化在了当场。
几个小时前还在身边的人一下子出现在电视上,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屏幕上乱糟糟的,满眼都是人,有人拦住他的路,也有人为他分开路来前行。闪光灯此起彼伏,刷得他的头发和脸都雪白不说,连那幽深的眼睛,看起来都褪去了颜色。围着他的声音也是乱糟糟的,穆岚眼睛发直手脚冰冷地瞪着那光影闪烁不定的电视屏幕了许久,终于听见一句话——
“程先生,请问你和梁小姐订婚的消息属实吗?这次联姻,会对新诚……”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直到门声响起。
第7章
灯光亮起的瞬间,穆岚木然地转过了身。
程静言的肩头是湿的,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下起了雨。
他看了一眼正在放广告的电视,有些疲惫地把钥匙丢在一边,脸色不怎么好,比电视里看起来的还要更白一些,但是很平静,也很沉着。视线撞上穆岚投来受惊般的目光后,程静言也静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让穆岚恐惧,哪怕是电视里那嘈杂的欢快的背景声也不能让这可怕的沉默感退去分毫。恰恰相反,她想到某一年的一个冬夜,她独自一人跑到海边,没有什么灯,也没有人,海浪声和风声巨大,落在耳朵里,这死寂比有声更可怕。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甚至疑心之前所见所闻不过是一场因为杞人忧天而起的梦境。如今程静言回来了,梦境也散了,他们可以回到现实里,快快乐乐手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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