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顿住了,想起薛蘅死在她手里的那个孩子,若侥幸能生下来,应当也算个“人”了。
这么一想,她手上也算不得干净,早已沾有血腥了。
阿宝勉强笑笑,道:“算了,进去罢。”
梁元敬探询地看她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大相国寺庭阔院深,第一重山门多卖飞禽猫犬,珍禽奇兽,进到寺内,庭中多设彩幕、覃席,卖一些鞍辔弓箭、珍奇古玩之类,两侧回廊上还有尼姑们卖绣品、珠翠、头面、幞头、冠子等各类杂货,更有土物香药、图画书籍,无所不有。
阿宝看得转不动眼珠,每家铺子都要凑上去瞧一番新鲜。
寺中人流摩肩接踵,似梁元敬这般不爱出汗的人都挤得汗流浃背,阿宝一个魂魄,不必跟活人挤,一不留神她便飘走了,弄得他头疼不已,只得低声下气地求她:“别看了,先办正事罢。”
阿宝蹲在摊位前,头也不回地说:“等会儿,我看看这尾锦鲤,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你给我买一条。”
梁元敬知道倘若开了这个头,一定没完没了,便坚决不依。
阿宝气得大骂,又在地上撒泼打滚。
梁元敬简直拿她没办法,只得转身就走,果然没一会儿,阿宝就满脸不情不愿地跟上来了。
进到正殿,神台上供着一尊一丈八尺镀金铜制弥勒像,两侧绘有吴道子的壁画,阿宝仰头观看上面的画,梁元敬便跟一个相熟的沙门僧攀谈,问他觉明现下可在寺中。
沙门僧道:“施主来得不巧,师父上上月便离寺云游去了。”
梁元敬忙问:“可有说何时回来?”
沙门僧摇摇头道:“师父云游,向来归期不定,若施主有急事,待师父归来,小僧定转告于他。”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梁元敬向他道了声劳烦,便带着阿宝出了正殿。
阿宝跟在他身后,扭头东看西看,忽然问道:“梁元敬,你画过壁画吗?”
梁元敬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文殊院的《净土弥勒下生》是我所绘。”
阿宝双眼骤亮,鬼鬼祟祟问:“那你带了神笔么?”
“带了。”
来之前以为觉明在寺中,便专程带了兔毫笔前来解惑。
梁元敬忽觉不对,侧头问阿宝:“问这些做什么?”
阿宝扑过去抓着他胳膊恳求道:“梁公子!梁大人!你给我画幅画罢!用神笔画!滴你的血!像上次那样!我好想逛逛瓦子啊!”
“……”
梁元敬抽出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阿宝瞪大眼睛:“为什么不可以?”
梁元敬道:“没有为什么,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他旋身即走,阿宝立刻追上去,心情五味杂陈,心想梁元敬真是岂有此理啊,居然敢拒绝她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她觉得梁元敬拒绝她是很过分的事呢?他根本没有必要对她有求必应啊,可阿宝内心下意识觉得,梁元敬就该什么都答应她的,无论她提的要求有多不合理,如果他做不到,那他就是个顶坏顶坏的人。
阿宝一方面认为自己这样实在要不得,一方面又忍不住不停地问“为什么不可以”,而梁元敬则回答“不为什么”、“就是不可以”,二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追,一直重复着这些废话,竟也不觉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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