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没多少冰了,”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在我足边不禁神情索然而叹,“如今极地寒风虽也算凛冽,但还未冷到冰冻的程度。这个世界我看快没什么戏了,难怪先前风闻意大利总理急着率领‘苍耳’舰队要去把月亮打下来,想索性拼个鱼死网破……”
我眺看寒风中独自凛立的那位蒙着脸的精胄武士,其佩戴黑色十字章,雪白斗篷上绘有红色宝剑和十字。
“这帮家伙很好辨认,”苍发耷拉之人裹着褐皮破袄说道,“条顿骑士团是三大骑士团中建立时间最晚的一个,但却是影响最大的一个。教廷批准他们穿和圣殿骑士团一样的白色长袍,不过上面绣着的是黑十字,作为两者的区别。从此后白底黑十字就成为条顿骑士团的标志。条顿骑士团旗帜上的十字跟一般的十字不一样,它偏向左边而不是左右对称。如果稍加注意一下北欧国家的旗帜就不难发现,瑞典、丹麦、芬兰、挪威、冰岛等国的国旗上都有这种偏向左边的十字,这种十字被称为斯堪的纳维亚十字。历经千年,条顿骑士团的黑十字标志仍被继承并延续下来,在第二帝国、魏玛共和国以及第三帝国的军旗上,黑十字都是重要的标记,其象征着从条顿骑士团创始就一脉相承的军事传统。铁与血铸成的十字架下用铁与血来浇灌。所谓铁血德意志,在这些人的身上才有最名符其实的体现……”
随着多枚悬球移近,众人额头上皆显出“品”形红光微粒,不由自主地纷纷哗然后退。我腕间搐疼,瞥见朱痕减少一颗,另剩两枚悄在袖下荧荧交闪。车旁有个圆脸胖子颤拿仪器来回探测,在人丛里不安道:“有东西混进来了……”
长利惑然转望道:“我们怎么又在这里呀?”恒兴帮我穿上鞋子,脸没抬的说道:“都怪信包,突然开火把我吓一大跳……”我抚额纳闷道:“不知怎么又撞过来了,还多拉了一个……”车畔有位身穿羊毛袄的慈祥老媪温言道:“刚才撞到哪里,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么?还好遇着我们路过,在岩窟那儿让你们坐上来搭车同行。赶车的那位黑须先生是我老伴,他说总觉得你们似曾相识,岂忍心弃下不管不顾,就让你们上车坐在我们媳妇旁边。而且看你们打扮的样子像埃及那边的游牧人……”
“这些话我们好像听过了,”长利憨瞅道,“我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如大伙儿赶快溜走为妙,至于媳妇呢我看就算了吧……”
“哪里还有地方可去?”驾车的黑须老者语气苦涩地叹息道,“那些所谓的‘国家’只会争权夺利,已然把世界玩坏了。祸及众多无辜也不免跟着遭受池鱼之殃,尤其是我那养羊的儿子,从来与世无争,竟亦惨死在逃难的路上,临终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媳妇,和即将出世的娃……”
蚊样家伙在我旁边小声说道:“咱们还是坐离他儿媳远些为好,我有不祥的预感……”我转瞧一眼,车上还有个孕妇似在忍耐腹间阵痛,其畔有个脸脏的小姑娘含泪搀扶道:“姐,你再忍一会儿,就快到地方了。”
“老天爷真毒,”蚊样家伙舌为之咋,连忙拉扯我和长利,挪避不迭的说道,“恐怕又要出幺蛾子。不如我们赶快下车先……”
“这就是地儿,”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着粗烟卷儿扛起炮筒悄瞄盐滩那边,脸没转的低哼道,“你们别在后边出幺蛾子。一言不合,我就要抢先打他一炮……那个圆脸胖子为什么拿着东西在旁碍手碍脚?”
圆脸胖子惊觑道:“这儿指数爆表!”几支鎗管抬起来指住他光亮的脑瓜,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烟转问:“说谁呢?”圆脸胖子惴望我这边,在几根鎗口齐抵之下惊疑不定的来回扫顾着说道:“此车上有异常,一时看不出其中哪个不对路……”恒兴表情严肃地瞪视道:“你别拿那东西朝我乱指,当心我一刀劈掉脑瓜……”倏有几根鎗管从后边移过来,指住他脑袋,恒兴无语而觑。
“究竟是谁?”灰白乱发蓬松之人扛炮筒转朝长利脑门,叼烟逼视道,“我看这个家伙最可疑,一路混在里面,却哪有半点儿像小亚细亚人?不如让我先打一炮……”
长利惊慌道:“其实不是我……”抬手朝那孕妇欲指,触及驾车的黑须老者沉脸转视的目光,长利又缩回了手。
圆脸胖子拿着仪器朝蚊样家伙那边忽呼:“找到了!”蚊样家伙啧出一声,推其探测器往旁偏移几分,指向其畔的孕妇。灰白乱发蓬松之人急伸炮筒往前,顶住孕妇隆鼓之腹,但听圆脸胖子骇呼而跌,仪器从手上飞落,孕妇身前晃过数条怪异粘稠触手曳摆。有个蒙面的俄罗斯精悍汉子急抬短械射击孕妇,忽随一声砰响轰摔车后。我惊忙转觑,只见慈祥老媪攥握火器,迅速转射,击翻灰白乱发蓬松之人,惊怒交加的叫道:“谁敢伤害我家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儿?”
嘴罩呼吸器具的长须老叟拔出短械,从旁疾射,霎随砰响,慈祥老媪身躯摇晃,另一只袖里滑出更小的火器,攥握在手,轰倒长须老叟。蚊样家伙按我低头之际,车畔有个蒙脸的俄罗斯乌衣汉子抬起长械欲射慈祥老媪,却被黑须老者晃手亮刃,抢先划一刀抹脖而过。俄罗斯乌衣汉子捧喉踣倒,黑须老者又扎一刀在其后颈,随即从另一边袖下滑膛出鎗,倏射长须老叟后边抬鎗欲发之人倒地。
黑须老者肩后倏挨一击砰响,转面瞧见有个嗓音浑厚的卷毛家伙放声高歌:“让我们跟随诸神前往瓦尔哈拉……”慈祥老媪抬起火器,轰射其嘴。卷毛家伙捂腮跌开,手中短械朝天嘭响不停,直至打完弹匣。脸罩呼吸器具的长须老叟忽发一鎗,从旁猝然侧击。慈祥老媪倒地时又回击一发,霎随血沫飞溅,射爆呼吸器具。
多名俄罗斯蒙面人从高处射击,黑须老者的一班同伴亦不含糊,纷抬器械砰砰扫打。互发火箭弹交叉穿梭往返,接连爆响震荡。
顷刻之间,四周皆有驳火骤激。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扬臂说道:“大家都别动手……”黑须老者转朝其脸,抬起袖藏火器,轰了一发。
苍发耷拉之人从肩后抽出粗械扫射,蚊样家伙见势不妙,抢先拉我跳车急避。圆脸胖子掏出一枚榴果形态之物,投向车上,随即被慈祥老媪抬手以火器砰射而倒。榴果形态之物滚落车下,在圆脸胖子胯间爆响之际,灰白乱发蓬松之人不顾肩伤,探臂抢先把他拽开。圆脸胖子一迳哀叫,腰腹以下血肉模糊。
有个阿拉伯肥胖大婶从宽袍中亮出两挺粗管长械,双手各拿一根,以高亢嘹亮的嗓音放歌,边走边射,冲入俄罗斯人分布的岩丛之间,噼噼啪啪地打空弹膛,随后拉响藏在袍襟下的几捆管形雷,扑身往前,霎刻爆开。灰白乱发蓬松之人惊得嘴上烟头乱颤,连滚带爬而避。车后又冒出一个体态更臃肿的黑袍大妈,肩扛炮筒正要发射飞弹,忽却先挨一枚飙撞骤至的火榴弹穿躯掼翻,旋即在人群里炸响。
恒兴拽我避离嘭然激炸的烟焰,只见苍发耷拉之人转过粗械,将车畔撑身而起的慈祥老媪扫翻在地。黑须老者怒目投觑,扬起袖藏火器,轰击其躯。
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捂着胸口踣跪车畔,显似面色憋苦。长利趴在车下憨问:“刚才他用火器打你脸上,擦颊而过,射掉半边耳朵,你为何却捂胸痛苦不堪?”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按胸闷哼道:“我心绞痛的宿疾不巧又犯了在这节骨眼儿上……”黑须老者转身朝他轰了一发,自亦猝遭苍发耷拉之人从后边扫射一梭倒下,慈祥老媪哀叫:“老伴……”忿转火器,射翻苍发耷拉之人。嘴罩呼吸器具的长须老叟从血泊中抬起短械,从旁轰射其额。
黑须老者悲痛而起,拖着血痕,踉跄前行,蹒跚走去连射长须老叟几发,直至其已不动。黑须老者踣地咯血转望,看见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复又撑身欲起,黑须老者抬起火器,朝他脸上砰射一发。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仰倒在地,目露悲怆之色,凝望灰郁天穹。
长利从车下伸眼憨瞅道:“死了没?”
“还没,”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仰望苍天,躺在地上怆然道,“心痛而已……”
黑须老者伸来火器,又朝他脸上砰的射击。灰白乱发蓬松之人叼烟恸呼:“军长……”蓦然转抬炮筒轰打,将黑须老者从我惊觑的眼前炸飞。那个嗓音浑厚的卷毛家伙不顾嘴破,高声悲歌,旋即身影湮没在滚涌骤烈的烟焰里。
();() 一阵热浪扑撞过来,卷荡尘烟推近我和恒兴跟前。蚊样家伙探手抓衫,刚要拽离,激焰炽闪中倏有数条粗长的触手暴伸急攫,从孕妇旁边那脏脸小姑娘裂绽如瓣的嘴里喷涌而至。我腕间朱痕变若剑形。未暇稍想,甩臂一扬之下,霎似厉芒斗显,划落几条触手,迅即从面前洗荡开去,削那小姑娘躯内迸冒的狞异粘稠之物撒迸一地。
黑须老者腾空疾射数鎗,将那一大团朝我咆哮涌近之物打得汁液乱溅,一时窜跳难前。灰白乱发蓬松之人抬炮转射,朝空中翻扑纵掠之影飕发火箭飞袭。嘭炸激响之际,黑须老者甩投数刃连梭,搠翻灰白乱发蓬松之人。便连躺在地上的白面清俊男子也挨了一刀,目凝悲凉之色,无言而觑。
苍发耷拉之人栽倒在旁,手中火器犹在扫射,直至打空了弹膛。岩丛高处有多个俄罗斯蒙面鎗手袭射头顶上方围伺渐近的悬球,皆似射空,无一击中。悬浮的圆球晃转之间,霎似由虚入实,四面转出六管炮口,激喷炽芒旋扫,顷即打得那些偷袭的蒙面鎗手躯无完体,其余纷遭驱赶下来,慌觅地方躲藏。漫空炽芒交梭穿闪,围击那团触须粘稠的怪物。
蚊样家伙从后边拉住我和长利,抢在数枚悬空移射炽光的圆球包围骤近之际,一把拽衫揪离,转身撞向岩丛。狞异粘稠之物滚涌追噬,恒兴在后边撩刀乱劈,眼见难遏其势凶暴,多个悬球浮移而近,连发炽芒齐射那团怪异东西,顷间打得稀烂。
稠浆接连飞溅,粘射悬空之球。旋即又有许多触须形态之物四下曳晃而近,纠缠拉拽浮球下坠。悬球纷即激旋跳荡,纵横扫掠,发出炽芒炙射交划,织构焰网密集,摧得粘稠触须寸毁无存。但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卷毛家伙推车撞过来,其似载有筒状粗大之物,嗓声浑厚地放声悲歌:“让我们跟随众神一起前往瓦尔哈拉……”
藏到岩石后边的灰白乱发蓬松之人转脖瞧见,惊得嘴上烟坠,失声惊呼道:“瓦尔哈拉已毁在诸神黄昏之中了,咱们无处可去,你别急着放出‘蘑菇蛋’这种大杀器……”浑身血污的卷毛家伙急促摆弄着车上之物,引亢高歌既毕,发狠道:“那就让我们同奔虚无之地!”
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躺在地上目含悲怆之情,在枪林弹雨中无语凝视。
长利憨然称奇:“他怎么还没死?”我究出不忍,正要抢去拉其急避,抬眸陡觉巨影从苍霾里悄然覆落,瞬似遮天蔽穹,耳听得风中若有哨声清越四起,其音回荡天地间,漫山遍野皆萦徊不绝。四周有人惊叫:“哪来的巨大金字塔就要临头压覆下来了……”一时土尘纷扬卷荡,眼前迷濛,未待看清究是何等样形廓恢宏的庞然大物降临,倏随剧震爆响,大片热浪扑面冲涌而至,蚊样家伙忙推我们撞向身后之岩。
有乐拉我起来,拽着慌奔,头没回的说道:“别又走神,咱们赶紧闪……”我眼前金星乱冒,兀难定神,小珠子在耳边蹦跳着问道:“刚才你们几个又去哪里了?”
“还不就是北极那边,”长利爬起来跑随在畔,拍打衫沾的尘土,憨然道。“似乎看到有个巨大三角形的影廓从天而降,发出漫天萦响的哨音,倾头猛扣过来,抢在那阵惊爆之前把人们覆盖在里面。”
“那是哨塔,”小珠子纳闷道,“它属于‘炼金术士’身上的无数组成部分之一,却显得微不足道,就像巨人擞落的一粒头皮屑,但其坚不可摧,总是最先冲入敌阵。因为这个世界已毁灭,信雄和有乐的后代以及伊莎贝拉她们坐在上面四处去寻找新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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