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秀面上有点讪讪的,努着嘴道:“我知道你姐能干,但是你没看见韩丽娜的妈那几天带着糖到处撒。前院刘干事的老婆于四凤到处张扬,说咱家秋儿这回考得没有人家好,算是考砸了。她还故意跑到我面前重复了好几遍,气得我差点拿大耳光抽她!”
贺韬韬不满道:“怎么人家说风就是雨呀,我们说的话你反而不相信。还有大红横幅上我姐的名字那么显眼,那些人的眼睛被屎糊住了吗?等明天叫我爸拍几张照片回来,张贴在咱家门口,这就是铁一般的证据。妈你不要跟着那群老娘们瞎操心,我姐干什么心里有数,她就是没有韩丽娜和她妈那么喜欢得瑟罢了。”
李明秀让小儿子的话气笑了,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其实我也知道她考得好,部队里好多人都祝贺来着。我就是心里有点不满意,干嘛不让我送她新学校去?上海那么大,听说比十个建南市加起来都大。我跟你爸在一路多少能帮上她一点忙,谁知道这犟丫头一点儿都不领情。”
贺宗伦没有理会妻子的嘟囔,他隐约猜得到女儿的心事。
这孩子从来就是一个心思极为敏感的人,而且遇到事情喜欢往心里装。这些年他以为这孩子已经改了不少,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把心思隐藏得更深更让人猜不透罢了。孩子们长大了,也带上了成年人才有的面具。
像这回的事情,女儿肯定以为父母站在周里的一边,无形当中把她孤立了。所有人已经把事情商量好了,最后只是把结果来告诉她,这孩子心里当然不舒服了。拒绝父母的护送,不过是这孩子提出的无声抗议罢了,偏偏这种事情也不好多做解释。
上海财经大学是一所新成立的大学,它源于一九一七年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开设的商科,历经国立上海商学院,上海财政经济学院,上海财经学院多个历史阶段,在八五年九月才正式更名为上海财经大学。
新校区在中山北一路,贺秋秋在热情的学长带领下领取了饭票和水票,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推开门里面空空的还没有一个人,看来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就极利落地把行李丢进储物柜里,开始打水拿抹布收拾床椅。
贺秋秋本来就是个极爱干净的人,看不得那些灰尘蛛网。干得兴起时,还把窗帘取下来清洗干净重新挂上。紧张的一番捯饬后,整个宿舍从里到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过了小半天,宿舍里其他的成员就陆续到了。青岛的范书辉,成都的谭晓燕,扬州的徐佳宁。不知道学校是故意还是无意,竟然没有一个上海本地的姑娘。看见贺秋秋在忙碌,都不矫情地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几个女孩子虽然来自祖国的天南地北,但是年岁差不多一晚上就相当熟悉了。成都的谭小燕一口别扭的川普,天生性格极其开朗,散着头发穿着睡衣裤爬上爬下的,把从家里带来的麻辣牛肉干,香脆小麻花之类的零食铺满了整个桌面。
贺秋秋这知道这是结交朋友的好时候,连忙从行礼里也拿出了自己的零食。
一个大塑料袋里装了十来个手臂长的薄饼,颜色金黄就是个头有点超大。看着室友们一脸的惊愕,她就笑着解释道:“这个在我们那里叫长白糕,以前老人叫牛舌果子。是面饼蒸好后又下油锅炸了一遍,上面有一层很甜的糖粒,大家上完晚自习后可以用来补充能量。”
谭晓燕忙站起拿了一个在手里,又递了一个给站在一边的徐佳宁。
徐佳宁个头娇小,目瞪口呆地举着身形庞大的牛舌果子,连连惊叹道:“我早就听说你们北方人豪爽,没想到吃东西也这么豪迈。这一个要是吃下去,肯定管三天饱。临走时我妈妈也塞了不少东西,尽是些蜜饯苏杭点心之类的,跟秋秋你们北方的东西真是没法比,光这一个就把我撑死了。”
范书辉短发脸圆圆的,显然是一个资深吃货。把牛舌果子掰了一块大嚼起来,满眼的小星星,“外酥里嫩脆香不腻,酥到哗哗掉渣子又很有嚼头,关键是很经饿。就是不知道这东西寄过来方便不,以后拜托你妈妈多整点过来。我们老家那边靠海盛产海鲜,我嫌那东西又重味道又大,路上就没敢多带。等放假跟我回去,铁定给姐们管够!”
贺秋秋手里被硬塞了一包鲅鱼干,坐在铁架子床边慢慢地吃着,耳边听着室友们略显呱燥的谈笑声,心里觉得大学生活真的很不错。
此时此刻在另一个城市的周里,心情却很不爽。开学已经好几天了,那丫头肯定光顾着玩和认识新同学,连一个报平安的电话都不记得打过来,真是白搭对她那么好了。
对于贺秋秋的些许别扭的小心思,周里不是没有察觉,但却没有想出解决的好办法。那丫头从小就有些心口不一,心里想什么和嘴里说的并不一致。老辈人管这种女孩叫矫情,周里却不认为。
他认识的是十岁的贺秋秋,宁愿饿着肚子也要节省下一个馒头,悄悄地从门缝底下递过来。敏感多疑却心地善良,极端自卑却又极端自傲,从不轻易伤害别人,也不允许别人伤害自己。心理学上说,这种人其实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那天回到建南,周里送给贺秋秋十八岁的生辰礼是一个做工精美的活环绞丝银手镯,那是周家奶奶传下来的老物件儿。周家时逢变故之后很多东西都不在了,这还是落实政策之后好不容易寻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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