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大门,巍然耸立于面前,如一道高大屏障,阻隔了田世爵的目光。他身体僵硬,笔直地矗立在这扇门前,满脑子皆是墨白与秦彩凤洋溢着笑容的面孔。那一刻,墨白此前患了疯症的样子又浮现于眼前,此时将过往一切予以关联,方才觉得好些事情过于蹊跷。
莫非他自始至终皆在装疯?可他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如此做法,究竟又有何打算?当田世爵心里蹦出一个个巨大疑团时,顿时便觉呼吸一滞,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
他头重脚轻,正在思虑此刻回去之后该如何与如兰细说,墨月忽的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直到低低地唤了他两声,他方才回过神来,忙拉着她匆匆离去,而后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方才停下脚步,满脸阴云,一时不知如何启口。墨月转身望着他,满眼担心地问:“阿哥,究竟发生何事了?莫非王爷也不肯见你?”他沉默许久,目光四处游离,沉重地叹了口气,又犹豫许久,这才将今日所见一一道来,且将自己怀疑之处也讲了出来。
墨月几乎被惊掉下巴,全然不信墨白竟会装疯卖傻,故连口齿皆不清了:“他……王爷……为何如此……阿哥,我想来想去,莫非……他如此做,是为了王位?”田世爵原本也以为墨白装疯是为了王爷之位,可后来仔细一想,就算他不装疯,百里俾百年之后也会传位于他,故他全然没必要多此一举。
墨月紧锁着眉头,思来想去,也实在捋不清头绪。田世爵左右望了一眼,无奈道:“如今王爷像是迷了心性,依然认秦彩凤叫阿妈。此事虽看来无关紧要,可一细想,便又觉得似是不大对劲。”
墨月不解地望着他,直到他继续朝前移步,并再次抛出疑团:“月儿,你与王爷相识甚久,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墨月缓缓说道:“王爷宅心仁厚,并无坏心,且平日里还是个特别有趣之人。你忘了……阿爸遭遇不测后,还是他替阿爸收了尸骸并下葬。不过,他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田世爵缓缓点头,可回想起墨白刚才看他时的眼神,不免又陷入一片忧虑中。他不想让如兰也跟着担心,故让墨月暂且将今日之事瞒着众人。
如兰趁着众人都回来,提出要给雁将军和墨什松用迁移坟墓。此前因情势不同,也未举办丧事,草草掩埋,故迁移坟墓倒是非常之事。不过,雁南飞却不想父亲再被打扰。
“雁兄,我理解你的心情,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方是子孙所愿。雁将军一世英雄,豪气冲天。如今被奸人所害,阴阳两隔,总得留下墓碑,以待后人祭拜吧。”田世爵想法是不迁移坟墓,但要就地安陵、立碑。
雁南飞叹道:“父亲生前每每出征之前,皆要留下遗言,无论葬身何处,若能抢回尸首,身后之事也要一切从简。若是抢不回尸首,那便让尸首留待沙场,与将士们灰飞烟灭。如今父亲虽非战死沙场,但身后之事,南飞仍要听从父亲遗言,不可忤逆。”
“罢了,如此也好,一切从简,那便依雁将军所言吧。”如兰也改变主意,不动迁墨什松用坟墓,仅重立墓碑。
容美本地习俗,重新立碑皆要请来端公跳大神,吹拉弹唱,一应俱全。当日热热闹闹地给两位逝者立了墓碑之后,生者跪于坟墓之前,又放声大哭了一场,方才结束仪式。
“父亲,您在天之灵,尽可安息吧,往后每年,孩儿皆会在您忌日时前来探视。”雁南飞将此次面圣事宜一一说给父亲倾听,而后又拜了三拜,擦去泪水,起身与父亲暂时告别。
在回府途中,所有人均各怀心事,良久未言,直到如兰对雁南飞说:“如今你们归来,该了之事已了,尽快启程回京吧,雁家硕大的摊子,还需你亲自回去打理才是。”雁南飞心情依然沉重,此时听了她一番话,竟生出诸多不舍,突发奇想,极力邀请她一同进京。
如兰欣慰地笑道:“南飞,你有这份心意,阿妈已是极为开心。唉,阿妈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也不愿再长途奔波。阿妈的根在容美,此生恐怕也难以割舍。既生在容美,百年之后也要葬在荣美,便在容美过完此生吧。”
“阿妈,您便随我们一道进京去吧。月儿与田兄也皆会与我同去,您独自留在府上,身边也无人照顾……我们皆放心不下。”雁南飞再次规劝了一番,又给田世爵使了个眼色,田世爵心领神会,却苦笑道:“我已跟阿妈说了,可阿妈仍是执意要留下。阿妈,我知道您难以割舍,不过此一去又不是不回来。南飞说得对,我们离去之后,您身边也无人照顾,不如与我们一道进京住些日子,若是不习惯,随时随地皆可回来。”
“你们一番好心,阿妈实在是心领了。”如兰笑魇如花,“雁家之事要紧,不得再拖延,免得夜长梦多。阿妈在府上有王爷照顾,冷不着,也饿不着,你们便放心去吧。”
田世爵听了此番话语,望着她的眼睛,几乎未忍住将实情说出来,可又担心伤了她,故不得不极力隐忍,继续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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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之后,欧阳靖与田世爵单独相处时,忽问他是否有心事。原来,她在途中便一眼看出他心事重重,这才将他独自叫来一边。
田世爵苦笑道:“未想到被你看出来了。”她叹道:“你有心事,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看得一清二楚。”他愣道:“你是从何处看出来的?”她微微一笑:“闯荡江湖,察言观色可是基本。究竟是否发生了何事?若是可说,便与我说说。若是不能讲,便当我未问。”
“确有其事。不过此事有些复杂,本打算暂且瞒着,待观望一番之后再寻解决之道……”田世爵这几日都在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跟如兰启口,此时见欧阳靖问起,方才将隐忍了许久之事全盘托出。
欧阳靖听说墨白疑似装疯,似是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叹道:“果真如此!”
田世爵煞是惊讶,问她此言何意?她目光深邃,缓缓摇头道:“一直以来,我皆怀疑王爷并未患疯症。他之所以如此,可能是知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故只能以装疯来掩人耳目。”
田世爵犯了嘀咕,重复道:“秘密?保护自己?掩人耳目?”欧阳靖点点头,直言道:“此事或许与百里俾有关。”他顺着她的话说:“可百里俾如今已死,他为何还要继续假装疯症?”欧阳靖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道:“百里俾虽已不在,但还有秦彩凤。”
“与百里俾相关之事,定然也与秦彩凤撇不掉关系。如此一来,整件事便可说通了。”田世爵眼前似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水,“可王爷究竟知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且该秘密很有可能危及性命……身份?我明白了,定然是他的身份。”
欧阳靖跟他想法大致相似:“王爷应是意外知晓自己身份,担心对自己不利,故装疯卖傻,借此掩人耳目,来护自己周全。”
“可如今百里俾已死,王爷位居高位,应无人可掣肘于他。既是如此,他又为何不与如兰阿妈相认,而是仍然认作秦彩凤为母?”田世爵转过身去,目光游离于天地之间。
欧阳靖盯着他的背影:“秦彩凤是否知晓王爷装疯?”田世爵再次回想墨白的举动,沉吟道:“像是暂不知晓。不过,王爷此番必定正在下一盘大棋,就是不知下一步究竟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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