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九十九泉遭到了金兵的夜袭,卫王护思率军撤退到了玉女关。在玉女关驻扎了约十来天,昼夜戒备,不敢丝毫懈怠。
后来,耶律护思奉天祚帝旨意,又向西撤退到了青冢寨,北院枢密使、兰陵郡王萧得里底,同知北院枢密使萧查剌护卫着天祚帝撤退到了距离青冢寨不远处的渔阳岭,此处地形险要,且两军一南一北,形成了犄角之势,金军一时间难以逼迫。
天祚帝被金兵吓破了胆,觉得渔阳岭仍不安全,遂使萧得里底与萧查剌留在渔阳岭驻防,自己率领亲军逃入了丰州与云内州交界处的夹山。
青冢寨名字中虽有个寨字,然其地却并无多少民居。传说汉代王昭君死后葬于此处,墓体形状如同覆斗,经年累月之后,墓体之上满布了青草,因此民间又俗称做青冢。
大概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世人围绕着青冢,曾形成过一个繁荣的聚落,或是从内地迁居于此的农人,或是南北行脚的商旅,他们围绕着青冢或定居或歇脚,逐渐把此地建成了一个塞北之地难得一见的村寨。
这个村寨繁荣了数百年的时间,大约在中唐时期,随着中原地区的不断战乱与塞北牧民的大量西迁,青冢寨也逐渐地落寞下来,辉煌不再。人丁也渐渐流失,最终成为了一个了无人烟的冷清所在。
又经了百余年的风雨侵蚀,这个曾经繁荣的聚落,只剩下了一堆的破砖烂瓦与残垣断壁,呜咽的西风,在空荡荡的街坊间穿过,时常响起凄厉的哨音。
及至大辽崛起,一统北方的时候,青冢寨更加残破得不堪入目,许多残垣断壁都已经倒塌,曾经的屋宇街衢轮廓几乎难以再见,只剩下了布满了黄沙青草的柱础台基,还在诉说着此地曾经的热闹。
繁荣虽已远逝,青冢寨这个名字,却在牧民农人的口耳相传间流传了下来,一代又一代,直到小郡主耶律莺珠跟随着父王护思的大军进驻到这里的时候,人们对这个落寞的废墟,都还在以青冢寨称之。
自打把张梦阳派出去了之后,护思与莺珠父女一直都在等候着燕京方面的消息。令他们感到不安的是,张梦阳去了一个多月,燕京那边都还没有一丁点消息传来。
小郡主计算着追云驹的脚程,从玉女关到燕京,顶多也就七天的时间而已。把密信送到燕京,然后再从燕京返回,这一往一还也就是半个月足矣,再把意外耽搁所费的时间计算在内,无论如何都不会超过二十天。
可这一个多月都过去了,仍不见有张梦阳的音信传来,卫王护思未免心下有些焦灼,小郡主莺珠心下则未免有些担忧与牵挂。
在这到处兵荒马乱,改朝换代的年月里,卫王倒不担心这个名叫张梦阳的小子会遇到了什么不测,像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在他的军中要多少有多少,死就死了,又有什么打紧?
要紧的是,藏在他身上的那封密信,如果落在了他人手上,实在是大大的不妙。虽然他在那封密信的落款处并未署名,但依照那封信的内容和笔迹来判断,有心人是不难发现乃是出自于他手的。
假如张梦阳真的身遭不测,那封信落在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上,实在会给他护思带来无穷的麻烦。不管那人是辽人也好,金人也好,吏民也好,盗匪也罢,若是果真用那封密信以做要挟,向他护思来恐吓敲诈的话,还真的是不好对付。
小郡主莺珠的担忧却是与之不同,她主要是担心张梦阳本身的安危,只生怕路上的盗匪与金兵会坏了他的性命。至于那封所谓的密信,她倒不怎么担心会落到别人的手上。
在她看来,假如张梦阳真的命运不济,不幸为他人所害的话,害他之人也必是图他身上所带的钱财与他胯下的追云驹,岂会对一封寻常模样的书信感兴趣?
再说路上可能遇到的那些个兵匪盗匪之类,能有几个识字的?就算把那封信抻开来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中能有几个看得明白的?
退一万步讲,真的如父王所担忧的那样,那封密信落到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上,呈送给了天祚帝或者拿来军前恐吓要挟,那就给他来个坚不承认不就完了?只说这是有人离间陷害也就是了,他还能拿我们父女怎么地?
天祚帝身边能征善战的将领,在与金兵的浴血拼杀中死的死降的降,可用之人已然屈指可数,她就不信,仅凭一封没头没脑的书信,他天祚帝就能忍心自断股肱不成?
况且关键时候,天祚帝的身边还有整天与他并肩叠股的淑妃姨娘可做奥援。他们父女私通燕京的密谋虽不敢让淑妃知道,但如果她见到有人要想陷害他们的话,又岂能坐视不管?
凭天祚帝对淑妃的宠爱,小郡主相信一封看似寻常的书信,绝不会对他们父女构成多大的危害。
再者说了,他们父女麾下的数万人马可也都不是吃素的,大不了不等燕京那边德妃姨娘有消息来,就凭这数万兵马举事,如果筹划得宜的话,未见得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就是他天祚皇帝果真因那封密信对他们父女起了疑心,在小郡主看来,他也不得不顾虑一下他们手上的这几万兵将。
最令她担心的,其实是张梦阳那个小子本身的安危。
自从把他从那几个张牙舞爪的坏人手中救了下来之后,自从在他的书包里翻出了自己的那一小幅画像之后,小郡主耶律莺珠的心头,先是吃惊,继而是愤怒,几次三番地想要把那小子揪起来问个明白。
可那时候那小子伤重的厉害,在内服外敷的药力作用下,总是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过来,看上去也是目光呆滞无神,虽然睁着眼睛,可看上去仍如在梦中的一般。
不管问他什么,他也总是痴痴呆呆地答非所问,真个是要把人给气死了。那时候真的想一宝剑下去,在他身上刺几个透明窟窿,直接把他这个勾引别人老婆的小色狼送上西天去。
再到后来,想到他身上藏有自己的玉像,或许是他在偷偷地喜欢着自己,再看看睡梦中的他,眉清目秀地甚是俊美,她的内心的深处,竟是微微地起了些异样的感觉。
也是在那次,她左右看了看帐子里没人,竟情不自禁地在张梦阳的脸庞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跟年轻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而且还是她主动地亲吻了人家,以至于令她颇有些心神不宁、慌里慌张地走出帐子,看到梅里那丫头的时候,竟然满脸红晕,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仿佛偷了别人的东西被逮到的一般。
梅里那丫头,仿佛也发现了她有些什么地方不对,瞪大着一双眼睛怪怪地看着她。看得她内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地恼羞成怒,美目一瞪斥责她说:“看什么看,不认得我了吗!”
梅里见她生气,连忙把目光收回来不敢再看她,低着头说道:“不是的郡主,我是觉得你脸色有些不对。”然后怯怯地抬起头来又看着她说:“郡主,你不会是生病了吧,你可觉得身上可有什么地方不适么?”
小郡主被她这么一说,正好借坡下驴,答道:“昨晚上睡觉有些着凉,早晨起来便觉得头有些痛。刚在他的毡帐里又觉得十分气闷,满帐子的霉味儿与草药味儿,熏得我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梅里转过脸去,低着头努着嘴说道:“郡主不是我说你,既觉着那帐子里气闷难闻,就该赶紧退出来才是,干嘛又在里边待了那么许久?”
被她这么一说,小郡主的一张俏脸红得更厉害了,恨恨地骂道:“你这臭丫头偏就喜欢胡说,我只在帐子里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哪里待得许久了?再说我不是有话想要问他么?叫他又叫不醒,我只略等上一等,有什么错了?”
梅里一脸无辜地道:“我……我没说你错呀。”
小郡主心情烦乱地道:“不要跟我说话,我这会儿不想理你。”过了一会儿又说:“哦,对了,回头吩咐老乔,让他找几个人把他抬出来晒晒太阳,别让他老在里头闷着,里头又霉又臭的,他的伤,怎么能好得快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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