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狠狠瞪着他,“你心里慕人家,自然百样都好谁说我没有神韵我如今穿着和你一样的袍襦,叫我怎么展现我的绰约风姿你见识浅薄,也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被别人听见肯定惊脱眼珠子,但是和载清在一起,张嘴闭嘴从没有过好声气。大家都已经习惯这种相处之道了,不以为然,很是松散。
载清连连摇头,“你没有长进,好歹成了人,还这么没大没小我是你师兄,整日里只知道同我耍横,怎么没见你和庞嚣高过嗓门”
庞嚣是夫子的左膀右臂,借她颗牛胆她也不敢跟他抬杠啊她和载清落得有些远了,下意识朝前,还想问问他过年可遇到什么趣事,谁知那么巧,夫子偏偏回头一顾。眼里含着警告的意味自不必说,她才想起来,夫子对她有过“三尺半”的训诫。忙不迭估算载清和她的距离,不幸得很,分明两尺不到。
她顿感头皮发麻,针扎了似的跳开一大步。载清莫名其妙着她,“干什么抽风么”
她惶骇的盯着夫子,“了不得,这下子死定了”
慕容琤索性停下了步子,他一打顿不要紧,四周围一圈的人都跟着站定了。个个闹不清状况,满脸的不明所以。
这个劣徒才吩咐过的话,转眼就忘到后脑勺去了他蹙眉望着她,“谢弥生,回去给我抄十遍出师表,明日一早就交给我。”
十几道视线都朝她射过来,伴着甬道两旁松风飒飒,弥生瞬间觉得天变矮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垂着嘴角,一副可怜的面相。夫子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她留,当着这么多人罚她怎么说她已经及笄了,要罚也该私底下罚才对。
慕容琤视若无睹,掖着袖子复朝前去。到了屋前上台阶,眼角下意识一扫,她没有跟来,还立在那里。载清不知和她说了什么,被她飞起一脚踢中胫骨,直愣愣跌坐在了地上。
总要让她长点记性才好,他狠了狠心迈进暖房。身后是那入了室的一干弟子,鞋履踩踏的声音在密封的屋子里回旋放大。他到正座落了坐,官署里的太学博士们又来见礼,拉拉杂杂一堆的客套说辞。他含笑敷衍过去,庞嚣跟了他多年,很有眼色。稍待一阵道,“夫子劳顿,诸位师长师弟们先请回吧容夫子歇息会子,我在这里伺候便是了。”
众人闻言纷纷长揖告退,慕容琤搁下手里的茶盏问,“晋阳王府上可有什么消息”
庞嚣躬着身道,“大将军那头倒平静得很,但是宫里的意思是叫严查查来查去,最后不知落到谁的头上。”
慕容琤颔首,“依你说,这桩事情谁的嫌疑最大”
庞嚣垂着眼沉吟良久,那口胶州音却越发明显了,“依学生浅见,四位嫡皇子中二王性雌懦,夫子淡名利。如今大将军遇袭,恐怕最不利的就是六王殿下了。”
慕容琤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隔了阵子站起来踱到窗前,换了个比较通融的口气,“你去料理一下,在我官署里辟个屋子出来。弥生及笄了,不方便再与师兄弟们厮混在一起。往后除了夫子教学,旁的都到单间里去做。我有时忙,顾不过来,你是师兄,多指点她些。她虽十五了,到底还小。若是犯了犟或忘记了什么,你好好同她说,别骂她。”
庞嚣有一瞬回不过神来,古怪的觑了他一眼,未敢多言,领命应了个诺。次日上路,夫子心事重重。弥生只道他还在为晋阳王遇袭的事伤怀,便在边上小心开解着,“夫子别难过,那几个人也说了,大将军没事。不过伤了腿,颐养几日就痊愈了。”
他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是我大兄,不知再过多久会轮到我。”
这是个比较现实的问题,弥生单纯的脑子被绞得有点痛。别人怎么样她管不着。夫子离她近,平常哪怕再严苛,到底是她的师傅。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心里也不能好受。她愁闷的望着他,“所以夫子要多加小心。当初诸王不是都有仪卫的么我知道现在只有夫子王府里都打发干净了,这么下去太吃亏了。万一有个什么,只靠夫子单枪匹马,怎么应付得过来夫子还是重建仪卫吧一心做学问固然好,但不能把安危置之度外。真要这样子,别人背后定会取笑。”
他抬起眼打量她,“取笑我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个呆子”
她嗫嚅了下,忙不迭否认,“我可没说,是夫子自己说的。”
他一哼,“所以往后要你时刻随侍左右,若有人行刺,你也好替为师挡挡刀子。”
她吓了一跳,“学生只怕力不从心,人家动动小指,我就弹得八丈远了。”
“可见你是个口蜜腹剑的人,先前还说为我肝脑涂地的,眼下又退缩了”他斜着眼睛哂笑,“我教的好学生,别的本事没学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倒运用自如。”
她最经不起激,听他这么一番话,立刻大义凛然的豁出去了。握着拳头道,“学生忠心耿耿挡刀就挡刀,我谢弥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瞧着她的样子却喟然长叹,“唯恐舍不得罢了你还是保重你自己吧,比替我挨刀要紧得多。”
弥生恍恍惚惚愣了好久,也没别清夫子话里的意思。是说她舍不得自己的小命还是他舍不得叫她送死呢有学问的人说话都是这样,叫人猜谜一样琢磨半天。她背过身去紧了紧腰上的束带,料着是自己多心了。一面又懊恼起来,夫子长得好,温和的时候眼睛里含着千山万水。分明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也能让人想入非非呵
她正神游,他突然喊了句“细幺”。她怔怔转过脸来,夫子从没叫过她乳名,何况她现在有了小字。就是叫“无咎”,也比叫“细幺”合适吧不过腹诽归腹诽,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纠正。顺从的嗳了声,“夫子有什么吩咐”
他怡然靠在围子上,灰鼠领子托着一张漂亮的脸,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往后便叫你细腰了。”
她有点为难,“此幺非彼腰,学生的幺”她认真的想想,“是幺蛾子的幺。”
他闷声笑起来,“这个比方好,你的幺蛾子是太多了,所以换个字,日后就太平了。”
她无话可说了,换个就换个吧,横竖也无伤大雅。细琢磨起来,的确是那个腰更有味道些。她沾沾自喜,不经意一瞥,夫子的视线停在她腰背间。她顺势往下,由不得老脸一红。太学里的袍襦原本宽敞,是她大意,刚才玉带收得太紧了。难怪夫子会莫名冒出这么一句来,她把自己弄得腰是腰臀是臀,简直曲线毕露
忙缩着脖子松了松绳结,只是纳闷夫子怎么和从前不同了。这样坏,授课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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