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已经很多年不着一滴雨水了,河川断流,草树干枯,赤炎千里,我们用很多方法请过各方各地的龙王,可是都没有用,我们快活不下去了,我们只有来请东海龙王。”她的眼里盈着泪,就要掉下来了,海风吹着她,就要把她吹走了一样,我的鼻子也酸酸的。
好一会儿,她转过头来,露出一点点的微笑,好象陆地上才开的花儿,她笑盈盈地问我:“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玩呢?”
“哦!”我扯着头上的羊角辫,脑子飞速地旋转着。我告诉她,我住在海边的渔村,墨出去了,所以就一个人出来玩了。我还告诉她,墨就是我哥哥,我是雪,他大我很多很多岁,他总是很忙,他没有时间陪我玩。我说了那么多的话,好象要把长久以来的孤单都说完。
她静静地微笑着听我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说着说着忽然就停下了,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的真身是一条龙,一条今后需要沉默需要负担使命的龙,我不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而且,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已经说得太多了。我停下来问她:“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说她要守在海边,为她的乡亲父老祈雨祈福,直到请到东海龙王施雨为止。
“可是龙王并不是那么好请的。”我知道在民间久旱不雨的时候,人们总会用各种各样的祭祀仪式请龙王施雨,他们认为是因为自己怠慢了龙王,致使龙王震怒才久不行云布雨的。他们哪里知道,天帝雨禁森严,何时行雨何处行雨均有诏令圣旨,没有一条龙敢擅自行雨,招致杀身之祸。他们欢天喜地的求来了龙王施雨,其实是因为求来了一纸诏令,可是天恩难测,意想不到的事太多了。
她找到一块平坦的沙地,对着海的东面叩拜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凡人都是这么来求诸天神仙,八方罗汉的,可是他们不知道神仙是听不见也看不到的,即使有仙人被感动了,也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她在求东海龙王,是在求墨,可是墨不会知道的。
我跑过去拉住她的衣裳告诉她:“不要再求了,龙王是不会知道的。”她没有理我,还在对着渐渐暗淡下来的东海默默祷告。
海面起风了,暮色四合。墨一定已经回到东海了,他又在到处找我,他不允许我玩得太久,即使近在海边,我不得不回去了。我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她还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就象海边无根的花草,风就要吹走她了。几百年了,她是唯一一个和我说话的人,既然我救了她,我一定要帮她。我突然拔足狂奔,跑的离她很远很远了,一直跑到东海里,我要去找墨帮她。
我急匆匆地在海里横冲直撞,吓得周围的鱼虾纷纷惊慌失措地躲着我,墨远远地迎了过来,拦住了我。我喘着气,尾巴“啪啪”地打着水,我累坏了,墨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忽然不知要如何开口了,龙族素来是不允许和凡人来往的。我望着墨嗫嚅着,哼哼唧唧的。好一会儿,墨的脸色才和缓下来,他对着我说:“你也不小了,别总天天在外面玩,明天和我去布雨吧!”
墨说完就往回游,我慢慢地跟在后面,又慢慢地靠近墨,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我没有叫“墨”墨没有答应我,他停了下来,他知道我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用小角蹭着墨的下颔说:“哥哥,你不生气了吧,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再不贪玩了。”
墨很高兴,他从来没见我这么乖过,他用脸蹭我的小角,他的龙须在我脸上飘来荡去,我又接着说:“哥,我想你帮我一件事。”
我就把在海边救了一个人,她来求雨的事说了,我看见墨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他开口道:“和凡人来往本就有违禁规,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行云布雨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末了又加了一句:“从明天开始不准再到海边去玩了。”
“为什么你不帮她,她又不是为了自己,我们龙族不就是为了让世间风调雨顺,让黎民安居乐业嘛!她的家乡很多年都没有施雨了,那里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你是龙王,你就不可以去请求天帝嘛?”我又气愤又沮丧的说。
墨一言不发地游走了。
墨把我关起来了,用海藻把我困在了东海的海底,海藻密密麻麻地缠在一起。我又撕又咬,海水被我搅得象一大锅沸水,我怒气冲冲气喘吁吁,怎么也冲不出这柔软的牢笼,我知道,墨一定用了法术在这些海藻身上。
一天,两天,我见不到墨也冲不出去,我心急如焚却只能趴在海沙上,我把爪子磨了又磨,我想跟墨打一架。我不知道那个求雨的人怎么样了,可我感觉自己是一条没有信誉的龙,我在心里答应了要帮她的,我怎么可以反悔呢。
我正在嘀咕着骂自己,墨来了,他把海藻轻轻地推在一边游了过来。他看着我,没说话,我把爪子抬了起来,在水里挥了一下,又放下来,我用眼睛瞪着他。
“我去过天庭了。”墨忽然说。
“啊?”我诧异地。
“你说的地方天帝早就知道了,我请求施雨,天帝不允且雷庭大怒,还严厉告诫我绝不可给此地私行一滴雨。”墨皱着眉无奈地说。
“为什么?天帝为什么不许行雨?总有个理由吧!”我又开始气愤了。
我在海里绕着圈子围着墨游来游去,如果墨都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下子想起了在海边求雨的人,我倏地蜿蜒着身子向海面冲去,墨用比我更快的速度拦住了我。
“你又去见求雨的人?”墨严厉地。
“我要帮她,我不可以食言。”我很坚决。
墨阻拦着我,不准我离开。我左冲右撞都过不去,他漆黑的身子有我两倍长,他的力气更是大了我许多倍。我又气又急不顾一切了,开始用触角抵他,爪子也伸出来了。墨并不还击我,他只是躲着我乱七八糟的攻击。
“唰”的一声,我看见墨的身子急速地收缩了一下,然后有丝丝血丝从他的身体里浸出来,一点一点地染着蔚蓝的海,我抓伤他的鳞甲了。我安静了下来,墨一定很伤心我这么对他。
刚才还波涛翻滚的海水刹时就平静了,除了我们周围寂静无声,血丝一层一层地散开来,我开始有些担心,我下手太重了。墨没有怨我,只是说:“你一定要去海边,我陪你去。”
墨和我一起去见的是那个求雨的人,也就是矫。
三
我一直在想,如果墨没有见到矫,还会不会象现在这样忧郁,他是否还会象他千百年来那样勤勤勉勉朝出暮归,只知心无旁骛的行云布雨除妖降魔。但一切都已发生了,我还清楚的记得他们见面的情形。
墨和我是在清晨离开东海的,太阳好象才刚刚懒懒地从海里跃出来,海水赭红一片,空气里全是海水才睡醒的味道。墨幻化成黑脸的男子,一袭青衣罩在身上,看不出他的年纪。我还是那个扎着半角辫,绑着红头绳,穿着月白衫子,走路一蹦一跳的小姑娘。
我性急的一路小跑着,想早点见到矫,边跑边回头看墨,墨也许会帮她吧。远远地就看见矫还跪在海边,象我许多天前离开时一样,她似乎一直就没有动过。
太阳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就精神起来了,越来越高地悬在海面上,天地间忽地一下就金光灿灿了。金色的光笼着庄严肃穆的矫,她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是那么坚强,光影投在她曲线分明的脸庞上,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也会这么美丽。
我高兴地跑过去,抱着矫又叫又嚷:“这么多天了你还在啊,我很想见你,我叫墨来帮你了。”她总是让我有一种亲近的感觉,我手舞足蹈地说了好一阵,才发现矫根本没有在听。
她的目光越过我的头顶,整个人呆了一般,征征地看着前方。我转过头去,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墨。墨似乎也呆住了,他难道没有见过人嘛?应该不会呀!他们怎么都是一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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