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杰说道:“不这样扯,那记者怎么完成采访任务。真要一五一十的写,那不成了犯罪嫌疑人的回忆录了。”
艾冬青听了也笑起来,道:“他们也真奇怪,不去采访那几个审讯组的,跟我们来干耗什么时间,真是浪费。”
“浪费什么呀?”这时夏胜军探长走进了我们办公室,“人家现在没法采访审讯组,再说了审讯组审出来的内容那都是办案要用的,这些可都是侦查秘密,怎么可以轻易向外界公布,万一影响了办案,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那也不用找我们扯一个上午吧,与其这么扯,还不如他们自己去编呢?反正我看跟写小说也没什么差别了?”艾冬青反问。
“就算是编,总得有个立足点吧!他们记者又不傻,他们是进行艺术加工,又不是文学创造,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夏胜军说,“现在治安大队才热闹呢?他们那里成立了一个英雄事迹宣教组,分为三个部分。一个部分专门从日常工作中去寻找发掘英雄的事迹;还有一个部分从李大接触过的人当中,寻找发掘他平常待人接物过程中的光辉事迹;更有一部分去到他的老家,从它生长的环境入手,寻找和发掘英雄的事迹。最后再把这三个部分综合起来,一个高大的英雄形象就会被塑造出来,这可是一个艰巨的系统工程,你说我们局里得花多少精力。”
“光塑造就行了吗?有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金正杰问。
“光塑造当然是不够的,据说政治处已制定了三个宣传方案,第一个是在我们公安内部宣传,将组织一个李大事迹宣讲团,到我们省厅各个公安局去巡回宣讲;第二个是山阳社会面的宣传,这个由市里宣传部牵头,他们具体会发动媒体进行宣传报道;第三就是面向整个社会的英雄事迹宣传,政治处已经在筹拍一部小纪录片,名字暂定叫《三十七步》,会向各个公共媒体投放。”
“三十七步,为什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这是谁定的名字?”我不解的问。
“叫三十七步是因为,李大被刺的房间跑出来,跑到他倒下的地方,正好走了三十七步。于是领导认为,这三十七步是李大对工作兢兢业业,对犯罪分子嫉恶如仇,对自己信仰坚定追求的生动写照。所以纪录片以此为名,更能激发观众对英雄的崇敬,也是一生光辉事迹的最闪耀体现。”夏胜军说道。
“这太有意思了,我估计拍出来不会只是一个短片吧,说不定是一部电影呢?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争取一个群众演员的角色,给自己露露脸。”金正杰打趣说道。
“要说演电影,我们这里艾冬青最好,你看他本来就是青春大使,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这要上了镜,还不得迷死多少少女少妇!”夏探长说。
“艾冬青要去,我看别做什么群众演员了,直接扮演李大,这样才能衬托出英雄的光辉形象。”金正杰说。
“你们就别打趣我了,真要拍电影,那还是得找正儿八经的电影演员。我们这么半吊子出家的,还不拉低了这部片子的质量。”艾冬青笑着说,“夏探长,你说李大去那个宾馆到底为了什么?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对他下死手,这是我怎么也理解不了的?”艾冬青话锋一转,又把昨天他说的问题旧事重提。
夏探长走过去,关上办公室门,然后说道:“这个问题,估计方中队长应该知道,但是上面领导下了封口令,不许大家提这其中的原因,这样会有损英雄形象。”
夏探长的这个关子一卖,顿时大家都来了兴趣,尤其是金正杰,他还特意把椅子搬到了夏探长旁边。还贴心的给夏探长倒了一杯水,“夏探长,你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夏探长看着金正杰殷勤的表现,不觉笑出声来:“你们这么想听,我说的可都是小道消息,不能作数的,你们听过就罢了,别到处去宣传,小心犯政治错误。”
我们三个人都点点头,我说:“夏探长你就跟我们说说吧,我们听过就忘了,你放心,这个事情出不了这个门。”艾冬青和金正杰也是点点头。
“好吧!我这消息是听重案中队的兄弟们说的,因为他们和审讯组配合的比较多,这些消息也是犯罪嫌疑人说出来的。那天李大到了宾馆,他其实早就认识这个河北人。河北的犯罪嫌疑人平时靠组织赌博,然后放赌债过活。而且河北人不是一个人在做,他是跟本地的一个叫亮哥的人在做,至于东北人,则是他的小马仔。出这件事之前,这个河北人从亮哥的赌债中吞走了一大笔钱,据河北人说,他私自把这笔钱放给了另外一个赌博的人,原本想打个时间差,赚点利息的。没想到那个借了这笔赌债的人,管自己溜掉了,河北人一时就拿不回这笔钱,而亮哥已经知道河北人收回了这一笔赌债,就催着问他要这笔钱。河北人一时还不上这笔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跑路。亮哥一生气就下了江湖追杀令,并且还把这件事情求助了李大,让李大通过他的关系来找到这个河北人。而这个河北人的另一个朋友是跟河北人要好的,河北人跑路之后的化名什么都知道,并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李大。因此李大才通过查这个化名,知道了,这个河北人住的宾馆,这房间号。出事那天也不知道李大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带了朱正峰一个人,找到城关派出所,城关派出所就派了两个辅警给他带路,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据犯罪嫌疑人说,在房间里盘问的过程中,李大先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朱正峰,并且让两个辅警在房门口等,并虚掩上门。李大提到了河北人的朋友,并提出愿意为他们化解这次的危机,前提是河北人要听从李大的安排。本来河北人也就信了李大的安排,但阴差阳错的,突然房间里的灯灭掉了,当时一片漆黑。河北人此时就有了新的想法,他害怕李大是亮哥过来找他的,自己这么跟李大走了,掉进陷阱怎么办。于是趁着黑暗,恶向胆边生,就摸出了枕头底下的刀,对着李大就捅了两刀。然后抓起衣服就跑。他的小马仔东北人当然也跟着他跑,李大这时候就一把拉住了,跑在后面的东北人。东北人接过了河北人手中的刀,也往李大身上捅了几刀,然后两个人就都跑出了房间。而此时守在房门口的两个辅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两个犯罪分子就跑出了宾馆。后来的事情就是一个犯罪分子跑进了死胡同,被朱正峰他们堵了个正着,直接就抓回了城关派出所。”
“那这么说起来,李大去找这两个犯罪嫌疑人,还不是为了工作,是替别人去解决事情去了。”金正杰说。
“是的,不过那天正好是李大值班,朱正峰也是值班的人之一,也算是李大工作时间,你要说是工作也没错。因为他们治安大队本身就是管这个的,你说李大是为了工作,也说得过去。”夏探长说。
“难怪,他们会这么不小心,本来他们就不想去抓人的,只是那个河北人心中有鬼,李大又没有防备那么多,才会出现这种以少对多的局面。否则就凭他们4个人,一进入房间就把这两个人的手控制住,戴上手铐,哪有后面的事情。”艾冬青说。
“话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哪怕李大不把朱正峰支开,我估计那个河北人也不敢起这个歹意。毕竟有4个人在,对方才两个人,而且又是被堵在床上,要想反抗都不容易。李大他们也真是太不小心了,连房间里搜索一下的工作都没做。否则提前把他的刀搜出来,犯罪分子就算是想反抗,也没有机会了。”金正杰说。
夏探长道:“这个事情当时李大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他一系列的反常操作,才让犯罪分子有了搞他的机会,这中间任何一环,他小心一点,都不会着了道。至少没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我听了这些小道消息,除了感到震惊还是震惊。本来我觉得犯罪分子真的是穷凶极恶,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却要下如此重手。但是从后面的情况看,显然是李大他们对这些犯罪分子危险性估计的太不充分,把他们犯的事想象的太轻描淡写,所以没有对犯罪分子进行搜身和控制,又支开了自己身边的帮助力量,最终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事情也让我们这些干刑警的,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们面对的犯罪嫌疑人,比他们治安大队面对的要穷凶极恶的多。我们以后要是遇到不确定情况的犯罪嫌疑人,一定要拿他们当罪大恶极的犯罪嫌疑人对待,一上去就要牢牢的控制住他们,以免给自己的人身造成威胁。
“那这么说起来,领导们要是知道事情的原委,那怎么还好意思拿李大当英雄来宣传。”我问。
“小伙子,你这就不懂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面领导才更要把李大当英雄来宣传,否则还得倒查李大出世的原因,这中间又得牵涉多少事情。说不定还要牵涉到上面的领导,现在李大英勇牺牲了,也死无对证了。领导们,因公因私都要给李大一个好交代,顺势把李大宣传成英雄,既把事件的真实情况掩盖过去,也是一次化危机为转机的高超操作,领导们的账算得可精了。至于犯罪嫌疑人,闯出了这么大的祸,又有了市局领导的尚方宝剑,肯定是要送他们上刑场的。这样李大的名声保住了,领导们的乌纱帽还能为此而高升,无非就是花点钱,大家一起鼓鼓掌,何乐而不为。”金正杰说道。
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我对这一次的造神运动,心中更是反感和抵触。可是上面领导下了命令,我们又不得不配合,这次的活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周就过去了。在这一周里,我们为了李大的葬礼忙前忙后,光是搬他那些花圈,就几乎动用了我们刑大所有的年轻力量,当然也包括巡特警交警的年轻力量。
李大追悼会那一天,活动更是搞的宏大而庄重。首先会场布置上,当中间的是公安部长赠送的花圈,又大又显眼。分列左右的分别是省公安厅长,市局局长,包括我们山阳市市委书记,市长,各级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我们山阳市公安局的花圈反而上不了台面。台正中间是李大的骨灰,骨灰盒上覆盖有国旗,两名英姿挺拔的武警分列左右,护卫着骨灰。骨灰盒前便是发言台,领导们按照预先安排好的顺序,依次上台讲话。
参加此次追悼会的,除了我们山阳市公安局的民警外,另外还有全市各个部门的代表,各个乡镇的代表。还有市局下属各个县市局代表,各个市局机关单位的代表。总人数总在千人以上。
整个追悼会进行了约一个多小时,多家新闻媒体跟踪报道。我们市的公安局局长,还专门向各级领导作表态发言,要遵循英雄的轨迹,实践英雄的精神,为保卫山阳平安立即重拳出击。会上还宣读了重拳整顿山阳治安的方案简介,然后随着警笛长鸣,缓缓将李大的骨灰盒送出会场,到预先指定好的烈士陵墓进行安葬。
李大的墓被放在了我们市的烈士陵园内,先前里面埋葬的都是革命先烈,都是解放以前为革命作出贡献牺牲的人。而李大则是建国后的第一人,这足以证明领导们对李大牺牲事件的重视和关注。
在一片庄严肃穆中,追悼会及安葬仪式才告一段落。后面就是局里按照既定的计划,开展宣讲和事迹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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