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听了二人的报告,惊惧不已。送到契丹的密信已被截获,外援无望。看来不拿出点真金白银,柴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除了提高价码,李璟无计可施。这一次,他派出了右仆射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大大提高了求和使团的档次,又带上更有诱惑力的价码:黄金千两,白银十万两,罗绮二千匹,再赴寿州求和。
没想到这次柴荣做得更绝,连面也不见,直接派人拿着刀子将孙晟押到寿州城下,要他去招降刘仁赡。孙晟哭笑不得,刘仁赡连命都不要了,还能听他的劝?再说,自己身为南唐宰相,千里迢迢来替敌人招降大将,让人知道了,还如何在江南立足?孙晟见到血染戎装的刘仁赡,一咬牙,发狠大喊道:“刘将军,您身受国恩,一定要坚守城池,等待援军,千万不可投降敌寇啊!”刘仁赡感动得无以言表,痛哭流涕道:“大人放心,我刘仁赡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周军将领大惊失色,赶紧又用刀驾着脖子把孙晟押了回去。
柴荣听了,大感意外。没想到这淮南除了刘仁赡骨头硬,又多了一个叫孙晟的人。他让人把孙晟带到面前,故意大发雷霆道:“你口口声声说李璟要向我称臣,你却违背我旨意,在寿州城下大放厥词,不想活着回去了?”孙晟不慌不忙地说:“臣虽愚钝,但还懂得一点安身立命的道理。身为宰相,岂能教唆节度使叛变投敌?”柴荣听了,顿时哈哈大笑,亲自倒了一杯酒送到孙晟手中,赞许地说:“谁说江南无人?只可惜有你这样的宰相,有刘仁赡这样的大将,那李璟还要向契丹人称臣,岂不是江南之耻?你回去告诉李璟,要保住金陵,就得拿出诚意来,别再拿些钱财来忽悠我。我柴荣志在天下,岂是贪财之人?”柴荣很清楚,这场战场外的博弈,考验的绝不仅仅是决心和耐心,还有人性。两军对垒之际,李璟愿意低头认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如果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不战而屈人之兵,一举夺得南唐的江北十四州,将大大缩短一统天下的进程,甚至为北伐幽燕创造机会。
夜已经很深了,柴荣依然在伏案苦思。寿州城就像一个死结,紧紧缠绕在他心头,如果不能解开这个结,淮南战局难说完胜。虽然其他各路周军纷纷告捷,但毕竟兵力有限,补给不济,再难长驱直入。他的精锐和主力仍然被刘仁赡拖在寿州城下,难以脱身。此次征淮,柴荣充分吸取了前人的教训,高度重视后勤补给。在南征之前,他已征调大量人力,以治理水患的名义,打通了汴水与泗水、淮水之间的联系,控制了中原到淮水之间的水道。如此一来,周军便可利用水网运输粮草辎重,解决了前人攻淮时最头痛的后勤补给问题。周军补给线上最重要的节点便是淝水上的通道,而不拔掉寿州这颗钉子,这条生死攸关的通道将永远在对手的威胁之下。所以,要彻底击倒南唐,必须攻克寿州。
那卷淮南地图,柴荣不知已经看过多少遍,但他却仍然渴望从中找出解开死结的钥匙。不知什么时候,地图上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浓重的睡意正席卷而来。柴荣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但那睡意却毫不退缩地占据了他的全身。战事已持续半年,他的精力已有透支的迹象。柴荣长叹一声,无奈地向椅背靠去。
“陛下,已过子时了,为何还不歇息?”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了柴荣的肩头,令他精神为之一振。柴荣转过头,正是符皇后。自出兵淮南以来,符皇后一直在军中陪伴左右,悉心照料他的饮食起居,这么久了,默默陪着他吃苦受累,而从未对战事有过任何评论。这个聪明贤惠,深明大义的女子当然懂得军中的忌讳和道理。但看着每天透支着自己生命的丈夫,她终于忍不住了。端详着面容有些憔悴的符皇后,柴荣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他出兵已半年有余。当他从开封率军南下之时还是数九寒冬,如今已是炎炎夏季。想到这里,柴荣叹了一口气:“寿州战事已入僵局,此城不破,淮南难平,我正苦思破敌之策,又如何能安枕?”
“听说,今日南唐主又遣使前来,欲罢战求和?”符皇后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想问的话说了出来。柴荣点点头:“不错,南唐主李璟已两番差使前来,欲称臣交好,只求我即刻罢兵休战。”“既然如此,陛下何不顺水推舟,休战罢兵?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南唐既已臣服,陛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久战?”柴荣微微一笑:“我之本意,不在淮南,而在河北。只有令江淮彻底失去威胁我中原的能力,我方可从容北顾,收复燕云十六州。如今淮南各州县大半皆未攻克,敌军主力尚存,现在退兵,岂不是半途而废?那李璟求和,不过缓兵之计尔!”符皇后叹了口气:“不瞒陛下。这些天连我也多有耳闻,寿州久攻不克,许多将士已有厌战之心。如今天已入夏,气候炎热,又多暴雨,既然南唐有意求和,不如暂且回师,观其后效。如淮南继续为敌,再择日讨伐不迟。”柴荣把手一挥,不容置疑地说:“不能等了!如今百废待兴,大事小事,千头万绪,再等下去,何时才能终此乱世?我意已决,此次出征定要尽得江北十四州,否则绝不罢兵!”
符皇后呆呆地看着有些激动的柴荣,鼓足勇气又道:“自朱全忠灭唐以来,已有整整五十年,若从唐大中年间的农民起事算起,中华战乱已逾百年。百年之乱局,怎可能一朝一夕就化解,陛下何苦把天下的重担都扛在自己一人肩上?”说到这里,符皇后的眼圈红了,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佛像前那个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挥动利斧的消瘦身影。“臣妾亲眼所见,自陛下登基以来,无一件事不亲力亲为,无一天不殚精竭虑。但天道有常,岂能强为?陛下为天下不顾惜自己身体,天下人又有谁知晓?幼子宗训年方三岁,陛下一旦有虞……”她再也无法说下去,泪水已从眸间夺眶而出。“皇后的心意朕已知晓。皇后大可放心,朕的身体精力都好得很,你可知那王朴,通晓术数,他曾为朕算过,至少还可活三十年哪,哈哈!”柴荣轻轻用手抚去符皇后眼角的泪珠,笑着安慰道。
帐帘忽然被一阵狂风卷起,一道闪电掠过,滚滚闷雷卷地而来,须臾之间暴雨便倾泻而下。二人似乎都意识到什么,停住了说话,静静地听着肆虐的风雨声,一时竟相对无言。良久,柴荣扬起头,长叹一声,喃喃道:“你我不幸,生于乱世。就像这天地间的狂风暴雨,这世间总要有人去建起能挡风遮雨的帐篷,总要有人去筑起抵挡洪流的堤坝,总要让人看到雨过天晴的希望。”他转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微笑道:“所以,我们注定做不了普通人。”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好似要彻底洗净这片浸透了太多鲜血的土地。
37 风云突变
柴荣和他的皇后做不了普通人,而他的对手李璟更不愿做普通人。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不会放弃自己得到的一切。得知柴荣的强硬态度后,李璟明白,不割让土地,彻底臣服,柴荣是不会罢休的。李德明紧急再赴寿州,他终于亮出了李璟的底牌:废除帝号,割让寿州、濠州、泗州、楚州、光州、海州等六州,每年进贡黄金绢帛百万。
柴荣凝视着面色苍白的李德明,良久不语。如果要退兵,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得到这六州,意味着南唐在淮水南岸的防线将全部瓦解,而让他头疼的寿州城将自动解除武装。但淮南战局的发展早已超出李璟的控制,周军已经攻克扬、泰、舒、蕲等重镇,势力深入到长江北岸,到手的肥肉岂能又吐出来?柴荣深知,江南并非无人,只是国主暗弱,党争剧烈,政事混乱而已。如果有一强人横空出世,江南再度崛起并非不可能。决不能让即将被击倒的敌人再有翻身的机会。只有完全占领长江以北,才能彻底剪除南唐的威胁。
柴荣笑了笑:“如今朕已取得淮南近一半的土地,各路将领捷报纷至沓来,李璟岂能用区区六州来搪塞?不得江北十四州,我是不会退兵的。”李德明傻眼了。他知道,在柴荣面前,什么花言巧语都没有用,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动摇。李德明叹了口气,沮丧地说:“唐主居深宫之内,不知道陛下的兵力如此强盛。请陛下给我五天时间,我连夜返回金陵,向唐主禀明情势,劝说他献出全部长江以北之地。”柴荣淡淡道:“请你回去告诉李璟,帝号,虚名而已。只要他决心与我大周交好,不再勾结契丹,废除不废除帝号又有什么要紧!待江北各州全部献来,大军立即休战北返,绝不食言。倘若不允,战场之上一决高下便是。我就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内,我军暂停进攻。战端一开,必将尸横遍野。为天下苍生计,请速去吧。”李德明不敢再言,行礼告退,匆匆而去。
几番往返交涉,李德明最后竟带回来如此苛刻的条件,南唐朝堂一片哗然。宰相宋齐丘、枢密使陈觉素来就把李德明视为异己,早欲除之而后快,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二人带头跳了出来,对李璟说:“割让六州已是底线,岂能把江北十四州全部拱手送人?何况柴荣出征已半年有余,又久攻寿州不下,陛下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竟然不接受,简直不知好歹。那李德明原本就为人轻浮,经常言过其实,此次出使一定是出卖国家以求私利,陛下可严加拷问!”李璟得知柴荣如此不依不饶,早就心乱如麻,听宋齐丘这样一撩拨,顿时勃然大怒,怒吼道:“有辱使命,要他何用!”可怜的李德明当即被推出宫门斩首。
求和梦碎,李璟不得不再次认真面对淮南战事。南唐军中精锐仍在,兵力不是问题,但以何人为帅去对抗柴荣却是个大问题。前次,误信刘彦贞,结果全军覆没,丧师失地,可谓教训惨痛,无论如何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谁敢与我领兵再援寿州?”面对皇帝的这个问题,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领命。掌管兵权的是枢密使陈觉,但此人的专长是在同僚中争权,在皇帝面前谄媚,连他自己也不敢想象能在战场上与名扬天下的柴荣对决。
殿门后传来侍卫洪亮的喊声:“齐王觐见!”呼声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地迈了进来,两侧的大臣只觉得一股劲风刮过。“齐王来了,好!好!”李璟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兴奋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来人正是李景达,南唐烈祖李昪的第四子,封齐王。虽然是李璟的弟弟,但他和李璟的性格可谓截然不同。如果李璟是温室中的花朵,李景达则更像荒漠中的胡杨,他行事磊落,生性刚直,颇有侠义之风。比起在深宫中享受温香软玉,李景达更愿意纵马提枪,驰骋沙场。连李璟自己也知道,要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十个自己也比不上一个李景达。但内心深处,李璟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却非常复杂。一方面,不懂军事的他需要这样一个镇得住大场面的皇室兄弟,但同时,对这个性格火爆的弟弟李璟又心存忌惮。想当年,如果不是父亲服食丹药中毒突然驾崩,很有可能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不是他,而是这个四弟。不知为什么,他的父亲在继承皇位的人选上似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身为长子的他。李昪最喜欢的儿子应该是次子李景迁,一直有心将其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但天不遂人愿,李景迁刚满十九岁便患病身亡。李昪仍然把长子视为无物,准备传位给他的次选对象——四子李景达。但风云再次突变,升元七年(公元943年),李昪暴亡,长子李璟在大臣们的支持下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帝位。李璟登基后,封李景达为兵马大元帅,统领全国兵马。
当上皇帝的李璟很快熟悉了玩弄权术那一套把戏。虽然李璟让李景达做了名义上的统帅,但同时任命自己的宠臣陈觉为枢密使,决断军事。在李璟心里,李景达只是台面上的傀儡,真正的兵权都通过陈觉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李景达对争权夺利却十分厌恶。作为皇子,他其实对这个王朝抱有更多的情感,只要南唐能够强大,谁当皇帝,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在他看来,李璟最宠信的冯延己、陈觉等人就是一帮只会谄媚的小丑,总有一天会祸国殃民。一次夜宴,冯延己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竟然借着酒性,跑去跟李景达勾肩搭背,还很放肆地笑道:“齐王,你能有今日,可不能忘了我!”李景达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冯延己,拂袖而去。李景达怒气冲冲找到李璟,要求杀了冯延己。李璟两边不愿得罪,只好竭尽全力劝解。走出宫门,李景达仰天长叹:“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亲打下的基业迟早毁于屑小之徒!”从此以后,李景达心灰意冷,索性称病不出,远离朝中之事。没想到生死攸关之际,李景达竟主动站了出来,这让李璟惊喜万分。他并不傻,陈觉之流自然又听话嘴也甜,但要这样的人去击败柴荣,显然是痴人说梦。李景达在军中颇有威望,又曾多次带兵出征,以他为帅,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淮南战事危急,再不奋起一战,恐怕大家都没有好下场!与其在这里空谈,不如披挂上阵,多杀几个贼人!”李景达用轻蔑的眼神扫了一眼满朝文武,高声说:“我愿领兵前往寿州,替陛下分忧!”“有齐王挂帅出征,定可马到功成,击退贼军!”李璟疾步走下木阶,激动地握住李景达的双手。“我给你五万精锐禁军,即日出发,前往寿州退敌。不过……”李璟眼珠转了转,又道:“齐王此次率军出征,事关重大,身边一定得有个得力的助手。枢密使陈觉智勇忠纯,可随同出征。”李景达一听,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但看着皇帝虚情假意的笑脸,只好在心头长叹一声,领命而去。
后周显德三年(公元956年)三月,李璟任命李景达为诸道兵马元帅、陈觉为监军使,统领精兵,直扑寿州。李景达并非庸才,他不仅要直取周军腹心,还要斩断柴荣的双臂。在率主力奔袭寿州的同时,他令部将朱元分兵一万反击舒州、蕲州一带的周军,又调集扬州附近州县的唐军向驻守扬州的韩令坤部发动攻击。随着南唐主力的卷土重来,淮南战局骤然紧张起来。
在唐军的大举反扑下,兵力散布在舒州、蕲州一带的郭令图难以招架。郭令图孤军深入南唐腹心,虽然占领了数个州城,但从未实行过有效的统治。唐军主力一到,各地民众群起响应,郭令图一败涂地,须臾之间,舒州、蕲州次第丢失,周军在长江北岸难以立足,狼狈逃回寿州大营。
与此同时,扬州遭到猛烈围攻。扬州是柴荣最心仪的淮南城市。南唐人充分利用扬州周围的水利漕运,大兴商贸,使这座城市成为江淮之间最为璀璨的明珠。柴荣花大力气疏浚汴河,经营开封,很大程度上正是吸取了扬州成功的经验。周军大举入淮之时,柴荣派韩令坤趁扬州城防空虚,千里奔袭,兵不血刃便将这座城市纳入囊中。但现在,韩令坤部却成了孤悬于长江边的孤军,随时有被唐军吃掉的危险。李景达气势汹汹的反扑让柴荣感到,这个对手完全不同于刘彦贞之流,作战部署颇有章法。李景达的意图很明显,利用局部的兵力优势,将周军重新压缩到寿州城下,淮水南岸,而后聚而歼之。其心不可谓不大,但柴荣当然不能让李景达得逞。
“扬州不能丢。”柴荣这样对张永德、赵匡胤说:“如果丢了扬州,我军将彻底丧失外线作战的机会,被压缩到寿州一隅之地,如此,局面将极为被动。”柴荣命张永德立即率部增援,又急调大将向训南下。
但张永德还在路上,扬州一带的战局便再度恶化。南唐右卫将军陆孟俊从常州领兵一万余人北上,收复泰州,周军大败而逃。陆孟俊趁势追击,直扑扬州城。唯恐遭到围歼的韩令坤惊慌失措,弃城而逃。韩令坤逃到半路,正好碰见前来救援的张永德。看着丢盔弃甲的韩令坤,张永德冷笑道:“韩将军跑得可真快,敌人还没到,你就把扬州城拱手相送。你就算逃回去,能保住性命吗?将军可忘了高平之战?”张永德的意思韩令坤当然清楚,当年高平之战后,柴荣毫不手软地斩杀了临阵脱逃的禁军大将樊爱能、何徽等人。韩令坤面红耳赤,只好又带着人马跟着张永德重返扬州城。二人刚一入城,唐军便蜂拥而至,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扬州战局让正随唐军主力北上的枢密使陈觉大受鼓舞。他对李景达说:“现在韩令坤已成瓮中之鳖,我们应该迅速赶到扬州,合围那里的周军,将韩部一网打尽!这是成就大功的机会,元帅切不可错过!”李景达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柴荣的命门在寿州,不在扬州。怎能放弃,而在次要方向上浪费时间和兵力?”陈觉听了也不生气,干脆把全军开赴扬州的命令起草好,放到李景达面前。“陛下既然任命我为监军使,便要为全军负责。如今有全歼周军的机会,怎能错失良机?元帅太久没有过问朝中之事,不知道那柴荣的厉害。你这么急着跑到寿州去和柴荣决战,就一定有必胜的把握?”陈觉傲慢地说。李景达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他很清楚,陈觉是李璟的宠臣,大权在握,军中诸多将领都是他的同党,就算自己不签字,陈觉也能把这支军队拉走。李景达沉默半响,长叹一声,颤抖着手,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长江北岸的原野上,这支庞大的南唐军队骤然改变了行军方向,转向西北,朝着扬州方向滚滚而去。消息传到周军大营,柴荣再度紧张起来。没想到战事已历半年之后,淮南战局竟会风云突变。现在必须有一人,能够挺身而出,挡住李景达的大军。生死攸关之际,柴荣又一次想到了赵匡胤。
38 泪别为此生
显德三年(公元956年)四月,随着南唐大军的卷土重来,扬州暂时取代寿州成为淮南战局的焦点。扬州附近的各路唐军在李景达的严令下,纷纷向扬州发动猛攻。张永德、韩令坤四面被围,率部苦战,战事异常激烈。李景达主力的动向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他会强攻扬州,还是会虚晃一枪,直扑寿州?柴荣暂时还难以判断。左思右想之下,柴荣决定再度派出常胜将军赵匡胤,命他领侍卫军作为机动,在扬州以西的六合(今属南京市六合区)驻防,监视李景达军的动向。同时,任命刚刚赶到淮南的向训为淮南节度使兼沿江招讨使,总督扬州战事。
赵匡胤深知责任重大,一到六合便下了死命令:“只要见到扬州守军逃到六合的,一律抓起来斩断双脚!”消息传到扬州,守军再也没了退路,只好奋力作战。不久,韩令坤、张永德纷纷告捷,在扬州附近连败唐军,暂时压制住了唐军的进攻势头。
李景达见强攻扬州受挫,心头怒火中烧。他的计划原本是直奔寿州,与刘仁赡里应外合,逼退柴荣大军。没想到陈觉畏敌如虎,又贪图小利,一心要先挑软柿子捏,逼着他来救扬州,结果偷鸡不成反蚀米,连吃了几个败仗。火冒三丈的李景达对陈觉说:“监军现在知道了吧,张永德、韩令坤也不是好惹的主。现在仗打成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陈觉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元帅莫急,在下已有破敌之策。扬州以西的六合,襟江控淮,南北要冲,是兵家必争之地。扬州之敌若退往寿州,必定途经六合。元帅可分兵一部前往六合,若能占领六合,便能截断张永德、韩令坤的退路,周军士气必然崩溃。”
李景达一听,心头暗骂。这陈觉果然诡计多端,柴荣早已派出大将赵匡胤驻防六合,却叫我去啃这块硬骨头,自己在扬州城外坐收渔翁之利。李景达冷哼道:“监军却不知赵匡胤早已在六合严阵以待?”陈觉两个眼珠咕噜一转,阴阳怪气地说:“之前元帅豪气万丈,一心要与柴荣在寿州城下决战,如今却怕柴荣手下一部将乎?”李景达性情刚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将法,当下甩手怒道:“岂有此理,本帅会怕一个小小的赵匡胤?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你继续攻扬州,我明日便自领两万人马前往六合!”
李景达亲率两万精兵从瓜步渡过长江北上,直扑六合。南征以来,赵匡胤连战连捷,威震江淮,虽然口头上李景达豪情万丈,但面对这员名将,心中还是不免打鼓。距离六合还有二十余里,李景达便下令安营扎寨,挖壕设栅,严加防守,同时派出探马,打探周军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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