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热闹些的铺子,几乎全是大家族的资产,人家在京中繁衍上百年了,子子孙孙不乏为官者。还有一些零散的商户为了能在京城扎根,全都投到了瑞王爷手下的金鹏商会里。虽然每个月要交一笔会费,有些材料还必须在金鹏商会进货,但贺兰渊总算是挤进了京城的商圈。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瑞王谢荣尉不悦的啧了一声:“谁啊?这时候打扰本王听曲儿?”“王爷,是奴才。”一听见牛四的声音,谢荣尉才坐直了身子:“进来吧!”哪知道,牛四一进门,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谢荣尉的大腿:“王爷啊,上河村那帮村民太欺负人了!”“发生什么事了?”谢荣尉皱眉,贺兰渊假模假样的端着茶杯饮茶,眼睛却不停往这边看。牛四哭丧似的嚎:“王爷,您有所不知!这上河村的蚕丝,年年都是奴才去收的,一直都是约定俗成的事儿。”“谁知道今天,那帮村民反了天了,说王爷您给的价太低了,他们卖给了别人。”“这也就算了,这群刁民见买卖不成,就在那骂咱们金鹏商会是黑心肝!”“可把奴才给气坏了,我冲上去想跟他们理论,没想到他们还想打人。还想要进城报官,说王爷您恃强凌弱啊!”一番话说下来,之前气定神闲的谢荣尉顿时黑了脸:“他们敢!”“哎哟,谁说不是呢!还好奴才溜得快,不然呐,要是被那帮刁民抓住了,恐怕就回不来了。”牛四说得委屈。打了他这个下人的脸,不就相当于打了谢荣尉这个瑞王的脸?不过,谢荣尉还不至于跟几个乡野村夫较劲。他眉眼压低,往牛四身上丢了块儿牌子和两个金锭:“去跟禁卫军统领打声招呼,就说最近京城外流民太多了,若是都放进来,恐怕对京中治安产生威胁。”牛四面色一喜,连忙捧着令牌道谢:“是,奴才这就去办。”他刚要离开,贺兰渊忽然问:“这京中,除了咱们商会在收这些原料,还有别的铺子在收吗?”牛四想了想:“听说有个叫青……青什么……”“青丝坊?”贺兰渊替他补全了剩下两个字。“对,就是青丝坊!”牛四说,“奴才也不知,一个布庄为啥要收购这么多蚕丝。”谢荣尉喝了两口茶:“行了,你赶紧去吧。”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悠闲,贺兰渊想了想,还是提醒道:“王爷,青丝坊的东家,是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她这般做,只怕是想吞并从原产到成衣一整条产线。”谢荣尉嗤笑:“这鱼这么肥,她一个人吃得完么?”“可是,王爷,那丫头鬼灵精怪的……”谢荣尉打断了贺兰渊的话:“本王可早就听说,青丝坊的新东家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好像还订下了一个一月赌约?”贺兰渊脸色微微难看,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本来前段日子,我那贺兰记生意一直挺好的。”“可我妹妹不知从哪儿学了个歪门邪道,说只要在她铺子里存银子,每年都会给人家送一身衣裳。还找了一个画师,上门作画。”“没过两天,就把我铺子的生意搅黄了。眼下只有十日就到期限了,王爷,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啊!”谢荣尉听了,只是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令妹真是有些意思,本王经商多年,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既能短暂快速敛财,又能迅速分辨客人的财力高低。”话音刚落,贺兰渊就黑了脸:“可是,王爷。小人是您商会的人,到时候贺兰记要是输了,咱们金鹏商会的脸面也不好看呀。”“哎,不过是你们年轻人的小打小闹,输了那你就认栽不就成了?”谢荣尉眼神飘忽,“等后面再看看情况吧。”比起贺兰芝,他现在比较关心这几个刁民会不会混进京城告他一状,更担心假如言官知道此事之后,会不会去皇帝面前参他一本半本的。初夏,荆园。屋檐下翠鸟叫得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贺兰芝在屋里埋头算账,丝毫不受影响。啪啪啪。算盘珠子打得啪啪作响,两本厚实的账册,贺兰芝花了一上午的时辰,终于盘算清楚了。王澜给她倒了一杯茶:“少夫人,您歇一会儿吧。”“嗯。”贺兰芝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咱们铺子就已经挣了八百多两银子了。”王澜淡笑摇头:“挣得多,但也花得多。最近的花销太大了,姑娘们的工钱都还没给呢,要过几天银子回本了才能给。”“嗯,也是。”贺兰芝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你这段时间,多在外面物色几个熟手,最好是能自己纺线纺纱的。”“是,不过这些人可能不太好找,少说也要一个月之后才能找齐。”王澜说。贺兰芝合上了账本,伸着懒腰:“那就慢慢找吧,正好也给咱们的钱袋子回口血。”“是。”王澜温婉一笑。咚!突然,一声巨响让贺兰芝猛然一惊:“外面什么声音?”
好像是个什么重物,从房顶上掉下来了似的,声儿特响。月姑在外面焦急喊道:“四少爷,您怎么能爬树呢,这要是摔了个好歹怎么办!”贺兰芝连忙三步并做二步往外跑,只见荆园外墙的一棵梨花树下,一个七岁的男孩儿正倒在花圃上,抬头望天。一整片儿的花苗都被压垮了,衣裳更是灰扑扑的。但男孩儿就是无动于衷,像是不会说话的木头人似的。月姑连忙把他扶起来,用手拍着他身上的灰:“四少爷,您身边的人呢?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在外面玩?”祝平安还是一声不吭,闹得月姑都没脾气了。贺兰芝让月姑走开,她蹲下身子与祝平安视线齐平:“你身子摔疼了吗,要不要嫂嫂去给你找个大夫?”这下男孩儿终于有了回应,他冷冷的摇头,本该天真稚嫩的眼神,此刻格外警惕的打量着贺兰芝。像一头幼小的狼。贺兰芝捋了捋他的头发,把头发上的叶片拿掉:“那你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爬树吗?”祝平安指着墙,还是不说话。王澜踮起脚尖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少夫人,咱们屋顶上有个纸鸢。四少爷估计就是想拿纸鸢才爬树的。”纸鸢掉落的位置不算远,如果顺着这个梨花树一直往上爬,确实伸手就能够到。贺兰芝有些诧异:“你想要纸鸢,只管让小厮帮你捡就好了,何必一个人爬树。”王澜小声说:“少夫人,妾身碰见过四少爷好几次,他身边从来没有仆从跟随的。”这么小的孩子,让他一个人在府里瞎溜达,也不怕出事。可荆园中也全是姑娘家,没有一个人会爬树的。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锦衣,腰悬玉佩,手拿折扇,正一边优哉游哉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后花园方向走的大冤种,出现了。她怀了相爷的孩子“那个谁。”大冤种听见这道声音,脚步一顿。待祝武霖看清楚是谁在叫他,他顿时脸色苍白。那一晚他被贺兰芝踹进荷花池里,被水草缠住了脚,吓得他以为池子里有水鬼,拼了命的往岸上游。那晚上的惊吓,足以让祝武霖打消了对这位雪肤花貌的嫂嫂产生的任何旖旎心思。巴不得见了她就跑!贺兰芝见他愣在原地不过来,又喊道:“你没听见么,叫你过来呢!”祝武霖小腿肚子一哆嗦,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乖得像个小孩儿,温声温气的说:“大嫂怎么在这儿,好巧啊。”贺兰芝看了看荆园的牌匾,额角竖起三根黑线。不是,她不在荆园还能在哪儿呢?“那什么,最近天冷了,我还得回去加件衣裳。”祝武霖扯着嘴角呵呵一笑,“我就先告退了哈。”他说着,就想开溜。“站住!”贺兰芝呵斥一声,还真就把他给唬住了。半个多月不见,这位小叔子怎么有点不对劲?她一直奉行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原则,双手抱在胸前问:“你该不会又祸害了哪家的姑娘吧?”要不怎么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祝成海自己是个风流种,两个儿子更是一个赛一个的色胚。祝武霖哪里敢说,他最近看上了一家戏院的头牌花旦,他这几日天天忙着去给那戏子捧场呢。他呵呵一笑:“嫂嫂真是说笑呢,我这几日天天都在屋里用功学习,等着来年考取功名呢!”与其相信这纨绔子弟能够努力,贺兰芝更愿意相信母猪上树。她也没抓着这事儿不放,纤纤素手遥指屋顶:“你去帮我把那纸鸢拿下来。”祝武霖不敢不从,好在他从小就皮实,撸起袖子三两下就爬上了树,一伸手就够到了纸鸢。他跳下树来,双手恭恭敬敬的把纸鸢奉上:“嫂嫂,这纸鸢做得可真粗糙,翅膀还破了洞。”祝平安冷哼一声,从他手上夺走了纸鸢。他小手紧巴巴的捂着那两个破洞,眼底藏着些许局促和孤僻。“要你多管闲事。”贺兰芝秀眉微微一皱。祝平安年纪跟贺兰晨差不多大,两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她一看见祝平安,就想到了贺兰晨,故而对他偏袒了些。贺兰芝弯下了腰:“小四,一个人放纸鸢会很无聊的。要不要嫂嫂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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