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进来?,良恭向妙真抬抬下巴,“我们走了。”
妙真一时忘形,起身向陈氏行礼道别,这夫妇俩一径将他二人送到门外。走在巷中,良恭隔着纱帷瞅了妙真好几眼,倏问:“你是几时好转过来?的?”
她方才?晓得露了馅,在帷帽里悄悄吐舌,扭过头来?,“就是方才?在正屋里和陈夫人闲谈的时候。”
“你好了,怎么?不对我说?”
“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嚜。”
一时无话,妙真稍稍垂着脑袋,偷么?睐他两眼。他拧着那几锭银子,懒懒地?微抬着面孔,巷内人家的树荫里漏下来?的阳光,斑驳地?从他半张脸上掠过,有点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觉得该问他为什么?又回来?,可又始终没问。问了别的,“你这一幅画,赚了多少??”
良恭把小小的包袱提起来?晃一晃,“这里是五十两,前头还有二十两的定钱。”
妙真稍吃了一惊,“这样多?”
“这种买卖都是撞大运,难有下回的。”
他心情大好,朝她挤挤眼,“走,今日我高兴,去买些好吃的给?你,还要好玩的。”
妙真从未觉得花钱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情,尽管从前都是大手大脚花销,也不过流水似的感?觉,哗啦啦的一片倾下去,只有一时的痛快。今日不同,那水是“叮咚叮咚”地?滴着,数着又是动听,又是心疼。
因此只买了些桂兴铺子的炸货,她就不舍得再要别的玩意了。两个人在一家银匠铺子前僵持着,良恭执意道:“打一副银镯子也不要几个钱,将来?也可拿来?典。”
妙真咕噜着,“师傅的手艺钱可不能典算成钱,这又何必呢?你家里也有人口,也要用钱。省检些好了,我又不缺一副镯子戴,何况我从不戴银镯子。”
门里正有个师傅坐在那里捶打一只镯子,很?不高兴地?瞅着她。她忙拽着良恭走,“再站在这里磨蹭,人家师傅都恨不得把我拖进去捶几锤子,咱们快走。”
良恭只得懒洋洋地?由她拽着走,也有些不高兴。闹哄哄的市井内,这里那里到处是一声声的吆喝。他有种非得要给?她买点什么?的心情,又站在一家小件木器铺子前头再不动了,想起她前日刚砸了一个妆奁。
妙真拽他不动,掉过头来?,正巧看?见那铺子里摆着只黑漆描金的妆奁。开着两扇细刻山水画的门,露着里头小小六个斗柜。每一个上头都刻绘着花鸟,却不繁琐。盖子用的如意式黄铜扣,整个古朴典雅,又不失华美。
一问竟要三两五钱银子,妙真心似割肉一般在疼,就说:“我不喜欢了!”
良恭看?她分明是在为这价钱赌气,又好笑又心酸,执意摸了钱抱走那妆奁。
出去妙真又心满意足地?笑了,嘴里还埋怨,“那黑心肝的掌柜,分明是讹咱们,哪里值三两多银子啊?又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做的。”
良恭只是仰着面孔笑,虽然?银子流失了出去,心里填进来?些什么?,胀胀的。
下晌归家,妙真把个妆奁摆在妆案上,把些散乱的头面首饰一一装进去。拾起一支细细的金簪子,看?见上头有丝血迹,猛地?想起来?是用这簪子划伤了人。
她高兴的情绪渐渐灰淡下去,坐在梅花凳上,想着这一病,不知带累这些人如何为她烦心。
稍歇片刻,妙真就往东屋里看?了林妈妈,见她病得厉害,连听见她好了,也笑得十分勉强。她不好累得人说话,稍嘱咐两句,就回了屋里,时下就是黄昏了。
恰值花信进来?,把带回来?那些炸货装了几个碟子,摆在炕桌上叫她吃。妙真见她走路时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心内十分内疚,坐在梅花凳上迟迟不肯挪动。
花信听见她好了,总算不必提心吊胆,走来?挽她,“姑娘吃饭呀,在外头逛一天,还不饿么??”
两人一并坐在榻上,花信就将她犯糊涂的这些日子说给?她听。邱纶是如何在这里住下,良恭又是如何回来?,以及她身上的烫伤。
在妙真听来?是在细数她的罪行,花信每说一件就笑,她每听一件,则是惭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子钻进去。后来?就问花信:“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么??”
花信把裙子撩起来?,袴腿卷起来?给?她瞧,“搽着烫伤膏,只是蹭着衣裳还是疼。”
那腿上简直不忍看?,原先的皮肤又红又皱,一圈一圈的破露出新长的嫩皮。妙真愧疚不已?,窥看?花信,见她暗皱着眉,似隐忍着很?多不瞒。
她羞愧得很?,却只能笑笑,“你还是好生在屋里养伤,不要做事了。”
花信一面放着袴子,一面撇嘴,“我不做谁做?瞿尧良恭都要办外头的事,老?五叔两口忙活厨房里的事,何况又不是咱们的人,也有些支使?不动。那些琐碎哪还有人做?林妈妈病得那样子,指望不上的。”
妙真盘算起这些杂事,就往外去叫了良恭来?商议,“宁祥要是在家闲着没事做,你就还叫他到我这里来?,花信这伤且得养着,有好多粗活使?得上他。还有妈妈的病,这些时为我,又重?得那样。去外头另请个高明大夫来?,抓几副好药吃吃看?。尧哥哥呢?叫他吃过晚饭去街上打听打听哪里有好大夫。”
良恭自与妙真回来?就不见瞿尧,胡乱说:“想必又往外头会见朋友去了。”
“那你去跑一趟,一定要请个有手段的大夫。”
妙真说着,下榻洗手,去翻榻上箱柜里的银子。翻了半晌没翻着,因问他两个,“这箱子里的银子呢?搁到哪里去了?”
良恭一向不管她的银子,况回家多时了,也不知她花销得还剩多少?。花信走去瞧,倒问:“是啊,银子呢?”
妙真一面把里头的衣裳一件件拿出来?,一面叨咕,“我记得咱们从常州回来?前,舅妈拿了三百两银子给?我。年节里花费了一些,也下剩二百两,难道是我病中,你们拿去请大夫吃药了?我这病,治也治不好,为什么?要花这冤枉钱?”
花信道:“没有啊,只不过开了几副安神醒脑的药,都是寻常的方子,并没有花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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