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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骨碌碌地掉在地上,以缓慢的姿态在流光面前慢慢展开了。先是画中人飘逸的衣角,再是挂在窈窕腰身的配饰,再是温婉的肩膀,再是浅笑着的、熟悉的脸。
流光瞪大眼镜,怀里一松,东西都掉在地上,比之前更杂乱。流光却无暇顾及,只着魔似的盯着那副画。
记忆就像房间里塞得满满的书柜,一打开里面陈旧的书册就倾泻而下,拢都拢不起。
它画的太好了,准确无误地描绘了画中人的特征,准确无误地让流光认出来,这就是她有记忆以来看到的第一张人脸,那个受了重伤飘到孤岛上的女孩子,那个引来杀戮碎岛巨大军舰的人,那个被流光认定是第一个朋友的人。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她的画像呢?流光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的长相,忘记那张温柔却隐隐带着悲伤的脸庞,这张画却叫她明明白白地记起来了。
为何殢无伤这里会出现这幅画像呢?
流光正在思索,却见殢无伤拖着剑迈进门来,他一言不发地从流光手中接过画像,一寸一寸地卷起来。
流光伸出手,正搭在画卷上,还是忍不住发问了:“敢问画中的女子是谁?这人,我好像是识得的。”
殢无伤冷酷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抬眸,似乎第一次好好打量流光:“正是慈光之塔的即鹿,师尹跟你提起过?”
“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相约再会的,后来就失散了。”流光谨慎地答道,原来她是慈光之塔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流光一直以为那个女孩出自杀戮碎岛!她接着问道:“这和师尹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见流光说的话,殢无伤苦笑了一声,道:“是我忘了,师尹从来不提她这个妹妹的。”
流光不知自己心中如何作想,只听见殢无伤忍不住又开口了,似乎心里有千言万语,从未有机会吐出来:“即鹿,她是慈光之塔的耻辱,也是师尹抹不去的污点,他当然不会说了!”
“一个女孩何以引起国家的仇视呢?”流光问道,但其实答案不得而知。来自己岛上的是她,得知岛上有巨大能量的还是她,最后得到足以制衡四魌界力量的确是杀戮碎岛,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世人均说,杀戮碎岛的崛起是即鹿背叛慈光之塔的结果,”殢无伤握紧了拳头,“甚至连雅狄王远征寻到新能源也算在了她头上。我却知道,她从来最珍视她哥哥,即便后来阴差阳错与雅狄王纠缠,知道师尹那时在风口浪尖,又怎会自主去做对不起慈光之塔的事情!”
流光回忆起那个女孩,回忆起在岛上一起交谈的夜晚,再到自己勉强躲进石心,独自面对后面无情的似乎永不熄灭的大火。事情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她已经淡化了心中的恨意和失望,只是那种热度仍旧随着回忆烧灼在皮肤上。她本想反驳,但是面对这个同样沉浸在回忆中的男人,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道:“那么即鹿现在何处呢?不能向本人求证吗?”
“她死了,在生下孩子不久。”殢无伤垂下头,仿佛触动了一些不想在回想起的记忆,“我也曾经想问过,但是一旦看着她的眼睛,那种充满痛苦的羔羊般的眼睛,我就再也问不出口。那时师尹因为妹妹的事情饱受弹劾,即鹿也不断受到非难,来自陌生人、来自族人、甚至自己儿子和他的同伴。但我们都不知道她那时身体已经差到那个地步,最后竟抑郁而终了!”
殢无伤抱住自己的头,喃喃道:“若是我早一些发现,若是早一些……”后面他自己突然顿住了,把手放了下来,似乎对自己说了这么多感觉吃惊。
流光也觉得惊讶,心里暗暗想:不过他刚刚还是追出去了!
殢无伤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话,痛苦地说道:“我追着出去了。我明知道这幅画跌落了下来,还是出去了。我原以为永远记得她的脸,我原以为不用画像我也能永远记得她的脸!”
流光放下这个在回忆和现实中进退维谷的人,带上门轻轻地出去了。
她漫步在冰天雪地里,就像数年以前围着荒岛一路漫走,那时候一圈一圈走,就像现在这样无处可去,不过那时候心里充满的是寂寞,此刻心里充满的是疑问:
师尹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流光可是跟他讲过自己如何从小岛上到碎岛玄舸的,只不过隐去了不少细节,比如雅狄王踏足之前,有另一人来过,这个人叫即鹿。流光想起那一夜,师尹没有多问什么,流光讲什么就是什么。莫非即鹿并没有对自己哥哥说过?也是,若是当时提起过,当时踏平荒岛、抢占能源的说不定就是慈光之塔了。
可若是师尹原本就知道内情,却从来没有多问过一句,那之前多次相救,难道是在替妹妹赎罪?或者更糟糕,这多日来的相处,原本就是在做戏?
流光突然想起那一日,是一个傍晚,她在林间散步,不经意间低头,便发现一只蜻蜓东摇西晃地撞到自己裙摆上。托于掌心细瞧,透明的翅子已经不动了,这脆弱的生物仿佛是已经死去了。流光把它放置在一片竹叶上,不多时,另一只蜻蜓也来了,徘徊多时不肯离去,流光大奇,扯着师尹的袖子叫他:“快看快看!”
两人看那后来的蜻蜓不停飞起来、落下去,用自己的头和翅膀试图拨弄同伴。师尹看了自己一眼,叹道:“万物皆有情。”那日眼波流转,自己以为也是有情,如今透着记忆去看,确是一片模糊不清的了。
流光突然不愿再深想下去,心里像是洒了一把细细碎碎的针。
第17章意料外的分道扬镳不光是他,流光也觉……
在师尹和撒手慈悲回来前的这些日子里,她心里一直乱糟糟的,一会觉得他对自己还是不同的,否则为何几次相救呢?一会儿又觉得若是老早就有渊源,为何一直不说呢想来想去,生怕是自己之前太自作多情、会错了意!是以,这小半个月她虽然没怎么出门,思绪早已飘过千山万水,把自己累得半死。以至于连殢无伤和妖应的事情都无暇再管了。只知道妖应似乎又上门几次,两人打着出去了,又一次还在门口大声呵斥:“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吧!”听得流光不住点头,恨不得也去问数百里之外的师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师尹一脸疲惫地回来,流光围着他转来转去,就是问不出口。嘴里有无数个问句。
“你知道即鹿吧?哈哈哈她就是我在荒岛遇到的人哦!”
或者,“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或者,“你上次离开叫我等你,是个什么意思呢?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诸如此类,她压在舌底,一句也没能问出口。反而是师尹看她焦躁地走来走去,出言道:“我离开的这些时日,雪漪浮廊可发生什么事情?”
“啊?没有啊!”流光下意识否认,接着又补充道,“哦,是有点事情,殢无伤和妖应吵架了。妖应最近非常生气,老是来雪漪浮廊找他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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