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靠在榻上听着医者禀报,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医者正是方才给谢韶诊脉的那位,他没像先前在外面那样说些套话,而是恭恭敬敬地说了诊出来的脉相,又解释道:“谢娘子身体没甚大碍,只是心志不舒、忧思郁结,因此致食欲不振、一时消瘦也是难免的。”
段温把玩着印章的手稍顿。
他方才在谢氏的人那套了不少话,他虽不懂医,但是这情况跟他套来的也差不多。
段温扬了扬下巴,示意医者接着说下去。
“谢娘子到底年轻,现下虽还撑得住,但长此以往,恐伤脾气。”
毕竟是未来主母,医者说得谨慎,“老朽这里倒是有一副补益的方子,只是是药三分毒,只靠药补益终非长远之道,上上之选还是得谢娘子自己解开心结,莫要多思多虑。”
段温顺手把印章放到了桌案上,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是一片冷色。
怎么解开心结?
放她回长安嫁予情郎?
呵。
段温最后定下每日去诊脉,就挥挥手叫人退下了。
不多一会儿,有暗卫递上来了几张纸,上面记得正是他离开之后谢韶和玉簟的对话,甚至还附了一张粗略的图。
段温一目十行地扫过。
瞧见玉簟那指责,倒也没生气,而是指间摩挲着“轻薄”两个字,兀地笑了。
这就是“轻薄”了?
那他若当真轻薄了……
段温咬了咬舌尖,细微的刺痛唤起了神经的兴奋。比起先前在外的装模作样来,他这会儿才像是真的在笑,嘴边的笑弧拉开、露出了格外尖锐的犬齿,无端端地显出几分血腥气来。
他舔了舔上颚,心道:等到那时候,可要哭得大声点。
*
谢韶可没哭。
她费了点功夫,总算安慰好了哽咽地上气不接下气的玉簟。
看着小姑娘红彤彤的眼圈,谢韶迟疑着再一次提议,“玉簟,你要回去吗?”
和着急着离开谢家的谢韶不一样,玉簟作为谢家的家生子,父母都还在谢府呢。
谢韶这次出嫁,本来也没打算带着玉簟一块离开,她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若是正常嫁人,院子里的那些人自然都是陪嫁,是一定要跟着娘子一块走的。但是谢韶这次远赴北地,跋山涉水、也不知未来如何,这么一来陪嫁就成了个妥妥的苦差事,有关系的都在托关系,没关系的想走关系,都想尽办法留在谢府。
本来谢父虽防着谢韶逃婚,但也没有那么狠,让女儿远走他乡,身边还没有个熟悉的人。那些人即便暂时被打发了,走得时候也要被带上。
是谢韶自己没要。
对谢韶而言,反正周围的人都不认识,选原主熟悉的还要担着风险,保不齐哪里就露馅了,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大换血,把人都放出去。
谢父甚至为了这事专门来见了她一趟,发现她是真心如此之后,目光复杂的看了她许久,最后叹了一句,“吾儿心善。”
第二天,谢韶的钗子剪刀就全没了。
谢韶:“……”
她后来也明白过来,恐怕前一日谢父叹的不是心善,而是觉得她心存死志。
玉簟是后来得知消息,一副“娘子不要我我就去死”的态度,这才留下来了。
这会儿听谢韶如此问,玉簟连哭都忘了,着急地想剖白心意,谢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她先别说话。
谢韶正色:“我只问这最后一次,要是再走远了,我也没办法把你送回去,你就只能跟着我走了。”
眼见着玉簟又急赤白脸地想要开口,谢韶再次拦了她,“别急着回答,想想你爹娘、想想长安。这一次走了,日后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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