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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敬湘湘的声音很轻,然而听在阿挽耳中,还是让她一震。她找不到任何话来开脱自己,如此铁证如山,就是巧舌如簧她也不能找出理由来。何况是原本就不擅长此事的阿挽?
“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知道你跟焦肯的死有关系,就算不是你杀的他,你跟他也肯定交过手。”说话间,敬湘湘平静的面容被打破了,一向淡然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急切,“你说啊,为什么?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跟焦肯撞上?”她看了看阿挽的神情,心朝着无底洞沉下去。就算事实摆在她面前,只要不是亲眼看着阿挽杀人,她都不愿意相信,是阿挽杀了焦肯。
许是有意,也或许是无心,敬湘湘竟然给阿挽找了一个绝妙的理由,“焦肯不同其他人,他一向侠肝义胆,很得江湖中人的敬重,如今他被人杀害,整个江湖都已经闹翻天了。你如果这个时候不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等到将来他们查到你身上的时候就晚了!”
木在那里许久的阿挽眼珠子动了动,敬湘湘的话像是给成了木偶的她注入了一丝生气。她抬起自己那双漆黑的瞳仁,看向敬湘湘。对面的少女面色苍白,可眼睛里却写满了关心和爱护,那是她在陆景吾之外的人身上,从未见到的神情。
阿挽知道敬湘湘一向爱护她,把她看做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她是个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的性子。见到敬湘湘这样千方百计地给她开脱,又想到那天晚上她那样卑鄙的手段,和在遇到他们之前,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的自己,突然有些想哭。
她要是在遇到那个黑衣人之前就遇见他们该多好啊,那样也不用等到她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时,才有人告诉她,一直以来,她都走错了。
他们身在阳光,而她早已沉沦在地狱。
她抬手捂住脸,不让敬湘湘看到她眼底的泪水。旁边的敬湘湘看她如此,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拉住她,一向沉稳的声音中竟然带了几分颤抖,“你……可是焦肯他……侮辱你了?”
她是闺阁女子,能够想到最严重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个了。然而事实上,真相远比这件事情更残忍。
阿挽摇了摇头,她知道敬湘湘说的是什么。见她摇头,敬湘湘又疑惑了,“既然他不曾对你无礼,你又为何会跟他打起来?”还有个问题她没有问出口,大晚上阿挽不睡觉跑出去,还跟人打了一架,这怎么看怎么不对。
“我不知道……”阿挽声音低低的,脸也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敬湘湘,“我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她垂着脸,声音又弱弱的,看上去可怜极了。敬湘湘知道,医书中记载过一种怪病,有些人在睡着之后会起来走动,就跟普通人说梦话一样,然而他们这种情况远比说梦话更严重,有的人甚至还会杀人,偏偏醒来的时候对自己睡着时候做的事情一无所知。难道,阿挽也是这样吗?
敬湘湘伸手,轻轻抱住阿挽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怕,这病我会想办法治好的。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你别告诉陆景吾,我也不会告诉锦瑟的。”
阿挽一震,随即靠在敬湘湘的肩膀上,静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敬湘湘如此信任她,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将来敬湘湘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该如何痛心。
……
翟挽带着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醉红山庄。
百年世家,经过风吹雨打,如今早已经百草荒芜了。一行人站在醉红山庄的大门口,仰头看着上面已经破败的牌匾,荒凉之中依然感到大气犹存。
两旁冲天的汉白玉华表上面,巨龙盘旋腾飞,几欲升空,旁边的段小楼第一次看到这样巍峨的景象,一时之间有些被震慑住。他用手拐了拐陆岱川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家原来这么好。”
陆岱川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以前来给家里的人上坟时不是没有来过这里,那个时候要忙着赶回青门宗里做事情,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还真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曾经被无数武林人士当做圣地般的地方,如今被段小楼一说,虽然已经没落,但一股自豪感还是从他胸中油然而生。
“醉红山庄”四个大字中间,一柄长剑被人从头钉到尾,只剩下一个剑柄留在外面。翟挽仰头,看着只留下一个剑柄的长剑,笑了笑。
她伸手,缓缓摸上旁边汉白玉的柱子,到底是石头,入手冰冷,手贴上去,仿佛可以感到血脉的跳动。匾额上面的那柄剑,就是曾经陆景吾送给她的那把,当年在他跟敬湘湘的婚礼上面,她杀了陆渊之后扬长而去,就将那柄剑钉在了上面。从那以后,翟挽杀人再不用兵器,因为无人配她再出剑!
经年之后,她又再次回到了这地方。不知道陆渊和陆景吾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讽刺。当年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如今成了闻风丧胆的魔头,身份虽然有天差地别,然而她还是一样的不受欢迎。
她轻轻“哼”了一声,推开门,带着人走了进去。
曾经煊赫百年的豪门望族,没想到不够短短几十年时间,这里已经是一片荒芜。偌大的宅院修在山上,就是拿出去卖也没有哪个人愿意接手。而那些真正的豪门望族,会嫌弃这里的煞气和草莽之气,不愿意购入。于是,曾经精致辉煌的醉红山庄,就这样落寞了下来。
翟挽吩咐陆岱川他们几个人打扫卫生,自己却身影一晃,朝着院子里面走去。
她依着记忆,寻到陆景吾的院子,没想到后来她离开那么久,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变过。庭院中央一架破碎的秋千孤寂地掉在上面,椅子早已经腐朽,只有当初她牵过来,用来装饰的藤蔓,这些年来虽然无人管理,但靠天靠地,却长得格外喜人,到让原本用来吊椅子的绳子看不见了。野性当中带着难言的美丽,纵然此刻不是花朵盛开的时节,上面也依然零星地挂了几朵碗大的白花,在阳关下圣洁好似神女。
她走过去,脚下荒草蔓延,有的甚至已有半人高。曾经的青石板如今都被荒草掩埋,看不出痕迹了。翟挽走过去,轻轻抚上藤蔓,曾经啊,她坐在这里,就跟在小寒峰上时一样,用内力推动椅子来回晃动,那时她那么单纯,只是这一样就可以玩儿一天。
想到从前,她笑了笑。再好再坏,那都是从前了,如今她醒过来,就等于重活了一次,昨日之日不可留,她应该准备眼下的大事才对。
折转过身,她朝着当年敬湘湘住的院子走去。曾经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早已经在时光中脱离了原本的精致,却也正是这样的斑驳,给这座山庄添上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敬湘湘后来跟陆景吾成婚之后,想来是应该搬到了他那边去住,她曾经的那些生活轨迹,也应该在那边寻找才对。然而翟挽不愿意,对她来讲,那段难忘的时光永远都是在敬湘湘的院子里,她教自己弹琴画画,女工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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