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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霂向她笑了笑:“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
叶氏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道:“这些年,每每逢年过节,百里家那边都会有人来看我,送些时下的节礼……”
百里霂听到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怎么,他们还有脸来这里么?当年把你赶出门的时候,那兄弟俩可没这么知礼吧。”
“你知道,我虽然出生卑微,可也是有些气性的,所以这些年,从未出来见过他们。但有件事,在心里总是个疙瘩,”叶氏望着儿子的下巴,很是无奈,“你这些年总是孤身一人,我若是有天撒手去了,你要一个人孤独终老么?总该找个人守着,男女也就不拘了,再不济,有兄弟照应也是好的……”
百里霂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神色一顿,开口道:“娘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我回百里家与他们认祖归宗吧?”
叶氏重重叹了口气,道:“说什么认祖归宗,你的名字又不曾从百里家族谱上划去过,况且,每逢祭祀那边宗祠里都给你留了上位……”她看出百里霂脸上不屑的神情,又道,“我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你的名声,他百里家祖上从未出过三品以上的官位,更不要说封侯拜相之人,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的哄你回去。”
“我可没忘当年在他们家,左一个庶子,右一个小杂种地乱骂,”百里霂冷笑,“现在为了些虚名小利就倒贴上来,自抽耳光,这样的人,怎配和我一个祖宗!”
“你啊,”叶氏似乎是无奈至极,反而笑了,“听说你为了百里家老二的儿子,得罪了尚书令,可见你心中对百里家也不是毫无牵挂吧?你从小就是这样,嘴上又狠又硬,心地却软。”
百里霂蓦然听见母亲说他心地软,一怔之下不由大笑。
见他笑了,叶氏也放松了脸色,闲闲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这几天你军中来了好些孩子看我,怎么不见前些年那个姓曲的小将军?”
“曲舜么?”百里霂顿了顿,又微微笑道,“他前些时候告了假,这两日刚回来,还要领旨谢恩许多琐事,娘要是想见他,过两日我派人去请他来。”
“不要耽搁了人家正经事,由他忙吧,”叶氏笑了笑,忽然有些嗔怪地说,“你是不是封了个侯爷,就目中无人得罪了睿国公家?自你回来,那个岳公子可好久没来看我了。”
百里霂挑起眉毛:“他啊,说不定,也有正事要忙吧。”
岳宁此时正在建墨最繁华的颐籣坊,和几个朋友喝了新进的西域葡萄酒,面色微醺地走出酒楼来,冷不防就听到一人在身后叫着:“岳小公爷留步。”
回头看时,却觉得来人眼生得很,仔细想了想,才从脑中模糊地搜出这个人的名字,似乎是叫林奎。而林奎已满脸欣喜地抢上前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没想到竟在这里与岳小公爷偶遇,当真是巧极。”
岳宁不耐烦地抽回袖子,但恍惚记得此人跟百里霂是相识,所以勉强抬起眼皮向他道:“林大人。”
“不敢不敢,小公爷叫我林奎就好。”林奎见这个平日总爱用鼻孔瞧人的傲慢小公爷竟搭理了自己,更是心花怒放,凑上前去道,“小公爷可是要沿湖去大街上,卑职正好顺路,不如陪小公爷走走?”
岳宁原本已微微皱起眉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偏头道:“林大人请。”
林奎一路点头哈腰地应和着,满口寒暄,不由得让岳宁更加没了耐性,索性径直问道:“林大人和百里大将军,似乎是故交?”
林奎一听到这个,立刻来了精神,腰都直了些:“那是当然,我跟百里霂当年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他每次闯了祸都是躲我家后院子里,跟他哥哥打架打不过也是我去帮他抡黑棍……你可不知道他二哥打人多凶,不过到后来,也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岳宁听着这话,想着百里霂的脸,不由得嗤笑出声:“他还有什么往事,都说给我听听。”
“怎么,岳小公爷竟不知道……”林奎想了想,忽然道,“是了,听说睿国公十年前才举家搬迁到都城,难怪岳小公爷没听过百里霂那小子当年的名声。”
“哦?”岳宁学着他的口气,“那小子有什么不得了的名声?”
“这可不知要说几天几夜了,东市颐籣坊这里老些的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他,三天两头地闹些事出来,说起件有名的,还是我们都在禁军里当职的时候……”林奎仰天想了想,“我记得那时好像十五岁左右,第一次让我们去巡街,就在这附近,骑着两匹马,来来回回地走。”
“那皮甲又大又热,套着别提多傻了,百里霂和我一面骂一面巡街,直到中午,忽然,就前面那座桥那里,就叫嚷起来了,”林奎一面说一面指着绕坊而过的小河上的那座拱桥,“我们以为有人打架,忙拨马过去看,谁知桥对面忽然跑来一个男人,年纪轻轻的,脸皮雪白,眉眼又生得俊,我正说难不成是个戏子,谁知果然是戏子,还是上都护家的戏子。”
岳宁见他絮絮叨叨的说得全都不切重点,不由得催促道:“然后呢?”
“他后面闹哄哄地追着一群家丁,喝,跟唱戏似的,跑得头发都散了,刚过了桥,一眼看见我们,然后不知发什么疯,噗通一下跪在百里霂马前,求百里霂救他。”林奎至今说起,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那边家丁已经报了名头说是上都护府内的戏子偷逃,我们怎么管得起这种闲事,就是要管,也是把那戏子捆起来,送到都护府上去,是不是?”
“谁知那百里霂怎么就跟那戏子看对眼了,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喜欢男人呢,就看他把那小戏子一把拉上马,说上都护又怎么样,这人归他了。”林奎呲着牙,一面回忆一面叹气,“我以为他中邪了,旁边卖瓷器的捏泥人的卖古董字画的小贩们全围过来了,行人更多,把桥面上堵得水泄不通,看他抢人。”
岳宁听得满脸莫名又哭笑不得,示意他说下去。
“家丁们当然不依,上来就抢,我赶紧说百里霂你别闹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跟我们没关系嘛。谁知他根本就没听见我的话,一把就把腰刀拔出来了,我们要不是巡街,根本不能带明刀出来,谁知他竟用在这个上面,还挑着下巴问那些人,谁先上来。”林奎摇头说着,又感叹,“你可不知道他当时样子多狠,那些家丁也是怂货,一个都没敢上来,丢下两句恐吓就跑了。”
岳宁听他说到这没了下文,又问道:“那戏子呢?”
“戏子?”林奎有些莫名,仔细回忆了一番,“大概被他送走了,谁知道呢。”
初夏的湖面在午后隐隐有些蒸腾的水汽,百里霂懒散地靠在湖心亭子里假寐,只听身后脚步响,便睁开眼睛,口气里是浅浅的笑意:“我以为你看完我母亲,就要回去了。”
“我本来就是来看老夫人的。”岳宁说完,坐到他对面石凳上,“现在侯爷府门庭若市,我可不敢凑这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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