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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如此单刀直入,忘尘叟不由得一愣,随即苦笑道:“常听朝臣们阿谀,圣天子无所不知。如今我倒是信了,可这是我自个儿的事,与旁人无关,不声不响的,总不能犯了谁的忌讳吧?”
“朕并非此意,”轩辕瞥他一眼,低声道:“你与他之事,朕也冷眼旁观了好些日子,越看越觉得,恐怕你就是他那位良人。”
“良人?”忘尘叟突然觉得好笑,“且不论老夫一介草民与周相是否匹配,陛下可否记得,周相早已心有所属,恐怕不会为了老夫改弦更张的吧?”
皇帝沉吟片刻,低声道:“伯鸣自幼便是个心思重的,有时还口是心非。倘若日后你为他所伤,你千万记得,他定有缘由。”
忘尘叟暗自心惊,皇帝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将他与周玦的波涛暗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还看出他正处于下风,恐怕周玦的城府与他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朕定会给你陈氏上下一个交待。”
忘尘叟抿唇不语,最终长揖在地,飘然而去。
之后的那些惊心动魄,他并不想提,只是当他九死一生地从敌营逃出,躲在荒漠之中养伤时,却从洛京得到自己成了弃子的消息。
前来救他的沈秋暝神色尴尬,毕竟那个将忘尘叟狠心弃了的人,是他的姻亲。
忘尘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明白与秦决相比,自己不过是个过客,他也明白,对周玦而言,自己根本算不上举足轻重。
“可我一直在想,”忘尘叟猛咳出声,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秦决……不,阿史那乌木已然伏诛,他留下的,说好听点叫做罪臣之子,难听些叫突厥余孽。就算我陈某人与他相交一场是各取所需,连说得上话的朋友都不算,可我到底也是忠良之后吧?在他眼中,我就那么一文不名,救都不值得一救?”
沈秋暝长叹一声,“我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罢,待咱们回了长安,再慢慢和他算这笔帐。”
“算帐?”忘尘叟只觉好笑,“我为何要和新晋魏国公这般炙手可热的红人过不去?从此后躲远些便是了。”
此话一出,沈秋暝知他已彻底寒了心,也不再多言,“那你准备如何与他分说?”
忘尘叟淡淡道:“你只需回禀陛下,就说他之所托,陈允怀已尽数做到,烦请他知会相关人士,就说忘尘叟已死,也便罢了。”
“你……”沈秋暝悚然而惊,“你要遁世?还是你再不打算与他有任何瓜葛?倘若你仍在人世之事被他知晓,怪罪于你……”
忘尘叟忍不住笑出声,“他并不在乎我的死活,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又有何干系?”
沈秋暝也不好再劝,加上心中挂念张知妄,归心似箭,便也不再多管闲事。
忘尘叟则自顾自养伤,等到能骑马时,便慢悠悠地往中原走,时不时会有下人传来朝中的消息,可他但凡看到“周”字开头的,便跳过不看不理会,便无怨憎会,到底落了个清净自在。
陈叔远一案沉冤昭雪那日,忘尘叟偷偷潜回洛京,站在城门口对着那告示看了许久,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好像这些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那口气渐渐散了,再无必要奔波劳碌,再无必要周旋回寰,再无必要委曲求全。
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两,足够他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地度过后半生。
他依旧骑着他的瘦马,一路向南,直到彩云之南。
悄无声息地在洱海之畔寻了个宅子住下,此处四季如春、民风淳朴,是个再适合归隐不过的所在,每日都赏着风花雪月,时不时还听听温柔多情的南诏姑娘哼唱小曲不用两月,在北疆的伤便已好了七七八八。
可忘尘叟半点都不快活。
依然有朝中的消息断断续续地送来,可他曾明令禁止,下人们也不再传来周玦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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