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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明看了我一眼,皱起了眉头:“谁让你对他那么有耐性的!”
我惊讶,“对小孩子当然要有耐心了!我对你没有耐心不成?”
“你对我从来没笑得那么和气过吧!总是一副狐狸样子,随时准备嘲弄两句的!”
“哎呀哎呀,泰明大人吃醋了呢!”我以袖掩口笑道。
“你-这-只-狐-狸!”泰明一字一顿,阴着脸说,“我早晚要把你绑着大石沉到湖底去!”
“唉,被辛苦栽培的学生说出这样的恶语,太傅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我用衣袖抹着眼角扮哭状。
“柳扶桑!”泰明怒不可遏的大吼道。终于恢复原状了啊,太子殿下,这样比较正常呢。我心里暗笑。
“刚才林清平差人来,说你病了,今儿个在他府上休养来着。”泰明不再同我计较,却说道。
林清平,你果然是个周全之人。,我心里想。“是,其实我酒喝多了……”我欲解释。
“不是发烧了么,来人说的”泰明看着我,“是因为掉进了湖里吧?”
我一时语塞。可以的话,不像让人觉得我太狼狈。诗文透露出的心思实在难以掩饰,但言谈伪装起来却容易。日夜醉乡楼,喝酒作赋,我有意扮演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才子的角色。不想被人同情,不想与人交往过深。我用彬彬有礼的态度在身边竖立着围墙。
“太傅,你觉得世上有真正逍遥的人吗?”泰明问道。
“没有。”我拉回了思绪,回答道。
“没有神仙,没有逍遥,什么都没有吗?”泰明望着我。
“没有。”我说。
“虽然有时也向往那种逍遥无所依托的日子,但那种境界必然要放下一切。可是人的心中,”我感到一阵哀伤蓦然袭来,不能说出来自何方,“总有永远都放不下的东西。”
“我好像有点明白。”泰明想了想说。
“所以说,能在天上飞固然好,但地上跑也不错。泰明将来会是个明君。”我肯定的看着他。
这一回他笑了。
第九章归来之将
绿柳依依桥边傍,小荷露角立蜻蜓。初夏的季节,京城街头巷尾都荡漾着小暑的气息。富裕人家的子弟脱下了丝绸外罩换上了轻纱儒衫,街上拉车的男人都换一概披上了薄薄的白布褂子,小院街的声色场所每晚生意也更加兴隆。
前几天本已苏醒的京城更加喧闹起来。历朝历代大将归城都是百姓们争相观望,津津乐道的事情。更何况这一次归来的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李重。李重何许人也,刚过而立之年,却几经沙场,从骑兵一直连拔到抗北将军。在关外的北方敌军中传闻他乃李广再世,与其相遇都先退畏三分。若追其祖上,倒还真与西汉大将军李广颇有渊源。
众所周知,当今北方有铁骑十万,南疆又有蛮人暗中活动,南国纵然表面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却也不得不审时度势,早做打算。李重一直驻守北疆,十三年前的南北之战南国虽然战胜,其实却未带来太多实惠。两国都已军队疲乏,国力耗损。这十三年间边界也是小打小闹不断。两年前北国太子登基,阅军多次,演习频繁,据传颇有一举南下之意。故如今南北之弦愈发紧绷。
李重回京之日我倒并未亲眼见到,不过听说场面极其热闹。一路观望者不绝,进宫后皇上摆宴亲自为其接风洗尘。我当日从宫外回来后碰到泰琦,这小皇子还大大为我惋惜一把,未能见到李将军的飒爽英姿。我哭笑不得,只好也摆出一副捶胸顿足状,泰琦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自从做了太子的太傅,我便极少有时间出宫。那一日东宫执事的公公带话说我那一直滞留京城客栈的家仆小三子有事要找我,我这才离开东宫。
在客栈小三子告诉我进宫那日寄回家乡的信父亲已经收到,托人送来了一个包裹。我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一张房契和一把折扇,却没有回信或者任何说明。小三子说那来人带话房契是父亲为我在京城购置的房产。于是我又跑了一趟新宅所在的地方,在一条比较清静的小街上,房院不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了。我给了小三子一些指示让他去布置,随即便赶回宫中。
一路上我都在回忆往事。小时候父亲在朝廷做官,家中只有母亲和我,所以对父亲的印象远远不如对母亲深刻。大约是十五年前,我五岁的时候,父亲突然弃官从商了。那一年新君启德帝改元为建兴。一年后母亲去世,府上所有人都对我说是因为夜里失足落入池中溺水而死的。母亲死后父亲便开始旅居四处经商开分号,一年后父亲回家过春节时,带回来了木子李。所以说,我对父亲印象最深刻的时候,也就是母亲去世前的那一年吧。府中难得一家人团聚。那时我对父亲的印象一直保持到今天。他可以说是个沉默内向的人。不轻易发脾气,也不随便开玩笑。和母亲说话时,两人虽都不多谈,气氛却很融洽。父亲回来前母亲对我很宠溺,我的行为总是很放纵,而父亲回来后,他便常常给我讲一些孔子孟子之类的话,约束我的言谈举止。这样平静的生活直到母亲去世为止。母亲去世后,我每天都抱着母亲的东西号哭不止,后来父亲就把家中母亲所有的东西都处理掉了,我再无可依赖。在我还来不及意识到的状态下,父亲便离开了家乡。这之后再也无人管教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镇上人人指点的小魔头。再后来父亲就带回了驮在马背上昏迷不醒的木子李。他对府上人说这是街上捡回的孤儿,给他点活做,留在府中。那时的木子李还只是个深黑色眼睛的少年。
回到了宫中,我疲劳的坐在木椅上。初夏的暑气早已让我燥热难耐,于是我展开父亲寄来的那把折扇。扇子的一面画的是水墨菊花,意境清淡,没有题跋;另一面则是“人淡如菊”四个字,那种隶书的熟悉字体,我知道是父亲亲笔所题。
虽然没有给我什么解释,但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毕竟母亲去世后我们父子就总是以这种点到即止的方式交流。父亲希望我能学会内敛,从小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然而继承了母亲活泼个性的我却很少做到这点。期望我光宗耀祖,又不愿我卷入宫廷斗争,父亲您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对着那“人淡如菊”四个字笑了笑。当时不谙事理,而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真正使父亲忧心忡忡的到底是什么。
几日来暑气更重,静坐在房间都会汗流不止。
我进亭子时,看到泰明正和一人谈兴正浓。这是一个挺拔的男子,面部的线条使整张脸看上去有种坚忍的表情。
“柳扶桑,你来的正好。这位是李重李将军。”泰明停止谈话,冲我说道。
“这是太傅柳扶桑。”泰明又向李重介绍。
“久闻李将军大名。”我拱手一拜。
“柳太傅抬举了。”李重回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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