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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渊举目望天,眼里泪光闪动,他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我一错再错,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妻子,对不起梁萧,更对不起晓霜。花清渊本是不祥之身,一切冤孽,由我而起,一切过失,由我承当。只盼诸位看我份上,饶恕凝紫……”说到这儿,忽地掉转剑锋,抹向脖子。这一下十分突兀,众人只觉热血上冲,脑海一片空白。
眼见血溅五步,花清渊手臂乍紧,被人拦住,转眼看去,韩凝紫笑靥如花,眉生春色,眼中透出不尽温柔。花清渊心生恍惚,似乎又回到二人热恋之时,不觉轻轻叹道:“紫儿,你何苦拦我?”语声呢喃,温柔之极。
韩凝紫叹了口气,将头枕在他臂上,幽幽说道:“你以前是笨蛋,现在还是。”花清渊苦笑道:“我一向都笨,你都知道的,如今除了一死,我想不出别的法子救你。”韩凝紫定定望着他,缓缓道:“我杀了你女儿,你不恨我吗?”花清渊叹道:“我不负你,岂有今日?”
韩凝紫抓过短剑,握在手里,叹道:“我真的好恨,若她是我的女儿该多好。”说着轻轻一叹,“渊哥,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好好答我。”花清渊道:“你说。”韩凝紫道:“你方才说,你的心始终留在我这里,是真的,还是只为哄我?”花清渊冲口说道:“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韩凝紫心满意足,展眉而笑。自分别以来,花清渊再也没有见过这张笑脸,一时瞧得痴了。韩凝紫叹道:“渊哥,你还记得那天我离开天机宫,去天山找师姐时,你对我念过的那首小令么?”花清渊露出追忆之色,忽地轻声吟道:“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念到这儿,忽觉韩凝紫身子抖震,眉间闪过一丝痛苦,花清渊低头看去,登时魂飞魄散。只见一把短剑###韩凝紫的心口,直没自柄,花清渊失声尖叫:“紫儿,紫儿……”韩凝紫强忍痛楚,死死扣住花清渊手臂,喘息道:“紫……紫儿把心还给你,从今往后,你……你好好待你的妻女……”她眼中神光涣散,话未说完便已气绝。
剧变迭出,众人心摇神驰,全都看呆了。花清渊痛不欲生,搂定韩凝紫放声痛哭。众人虽觉韩凝紫恶毒狡诈,作恶多端,没料到她临死之际,竟会有此一举,便如凌霜君也觉心中一空,再也提不起恨意。天机宫诸人均已赶来,前后瞧得明白,花慕容鼻间酸楚,轻声念道:“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云殊知她心意,不由将她柔荑紧紧握住,暗下决心:“从今往后,我要一心对待慕容,决不再三心二意,做出害人害己的事。”
花清渊先失女儿,又失至爱,这一哭昏天黑地,直哭到没了气力。凌霜君将他扶起,花清渊才平复下来,对花无媸道:“人死万事空,紫儿已死,容我将她就地掩埋。”
花无媸木然道:“从今往后,凡事你自己作主,不必再问我了。”花清渊也不多说,赤手掘坑,将韩凝紫放入,落土之际,他长久凝视爱人遗容,终于叹息一声,推土掩埋,刻木为碑,原写“旧侣韩凝紫之墓”,但想了想,终将旧侣二字抹去。
他默默落泪一阵,方才站起,公羊羽忽道:“清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韩凝紫临终时让你好好对待妻女,莫非霜儿还在人间?”云殊摇头道:“不然,如果花晓霜未死,韩凝紫何必自绝?”公羊羽冷哼一声,心想:“你懂什么?情之一物,原本就不可理喻,韩凝紫不死,她与清渊这段纠葛如何解脱?”忽又想起生平孽缘,不觉喟然长叹。
众人议论一番,决定分散搜寻,搜了一日,终是一无所获。正要返回,忽见前方路上何嵩阳带了一干南方豪杰走了过来,个个鼻青脸肿,云殊忍不住叫道:“何兄,怎会如此?圣上呢?”何嵩阳苦着脸道:“我们带着圣上原地驻守,不料小贼秃气冲冲折回来,不问青红抱了圣上便走,我们奋力阻拦却被他一顿好揍。”云殊听说花生夺走赵,心中大怒,顾不得风度,破口大骂贼秃。
公羊羽冷冷道:“骂也无用,那孩子年幼,让他去了也罢。再说小和尚武功甚高,别说他们,你不受伤,也未必胜得了他。”云殊不以为然,沉默不语。公羊羽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不必不服,你胜不了小和尚,更胜不了梁萧,那人武功之强,尤胜萧千绝壮年。将来他若寻仇,你须得日夜苦练,方可抵御一二。”
他看似教训徒弟,实则提醒天机宫众人。众人想起梁萧临别所言均是愁上心来:“梁萧与花晓霜情深爱重,晓霜若在,他就算前来也不敢无理,如今晓霜生死不明,以那人的性子,结果实在难料。”
何嵩阳慨然道:“云公子不必挂心,那厮为南武林的公敌,只要他踪迹一现,我们势必齐心协力叫他骨肉成泥。”公羊羽冷笑道:“人多有个屁用?亿万宋人,还不败在元人手里?”众人被他揭了疮疤,羞怒之色溢于言表,公羊羽又是一声冷笑,拔足便走,云殊方欲出口招呼,他已去得远了。
梁萧风餐露宿溯大河而上,越往西行,气候越是苦寒,瀚海千里,渺无人烟,巨大盐湖时时可见,黄河水由浊变清,河道由宽而窄,土著言语梁萧渐难明白,唯有凭借手势沟通。
这一日,他越过积石山,河水更见细小,人畜已能徒步涉过,情知距源头不远,疾行数日抵达一座大山之下,只见山脊为冰川覆盖,雪白刺眼,梁萧询问土著得知此山名为“巴颜喀拉”,他稍事歇息,登山而上,翻过一面岩壁,汩汩细泉从山顶泻下汇聚成溪,溪水裹挟无数碎冰,撞击声高低起伏、若合符节。
梁萧心知此处就是大河之源,他摘下羊皮浑脱,饮尽囊中青稞酒顺手抛入水中。那皮囊在冰块间磕磕绊绊向东漂去,梁萧心中感慨:“人说河源为流觞之地,想下游水势滔天,何等厉害,此处却不足以漂起酒囊。”看了一会儿,他突发奇想,“黄河水以如此细流化为滔滔洪水,其中的道理化入内功,岂非大妙。”想到此处,若有所悟。
他在河源处坐到日落方才下山,忽见大山南麓,方圆百里内星芒烂漫,莫可逼视。梁萧大感惊奇,极目远眺,瞧出光芒出自数百泓泉水,沮洳散涣,灿若列星,汇聚一处,流入黄河。梁萧恍然而悟:“这里该是地理志中所说的‘星宿海’了,乍眼一观,果如满天星斗散落人间,古人诚不欺我也。”
看到这儿,他心中生出疑惑,坐在一块山石上,皱眉沉思:“我少时在天机宫读《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言:‘昆仑之丘,河水出焉’,黄河之源,当为昆仑山,又说道:‘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曰昆仑之丘’。赤水为黄河,以古人之见,黄河理应出于昆仑山,‘巴颜喀拉’山势低小,怎及昆仑山接日月、负青天的气象?再说这星宿海又从何而来?《海内西经》有道:‘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西南又入渤海,入禹所导积石山’,如此看来,昆仑应在积石山西北,郦道元《水经注》说:‘河自蒲昌,潜行地下,南出积石’,又道:‘葱岭之水,分流东西,西入大海,东为河源’,按地理图所载,葱岭、蒲昌距此千里,难道说,黄河源头远在西北,而后河水潜行地下一千余里再从星宿海冒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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