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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嗨。
吓了我一跳。他离我很近,我却看不清他的面容。模糊朦胧的他很像我从前在哪儿见到过的一个熟人。我挣扎着,就像梦中的挣扎那样没有行动只有意念。我常在梦中一边做梦一边提醒自己别当真,这是做梦。我的理智可以伴随我走到梦境最深处。所以,我没醉过酒。
他说:多好的雾!
他说:就像一个故事,说出来谁也不信。
我深有同感。如果将来我如实描写如琴湖这一晚的浓雾,谁信?我想好在人们只认可虚构的东西,文字也只是一种虚构生活的工具。能够写出来的故事已经掺杂了许多人为的因素。就像一个婴儿从母体出来便会沾染世间风尘。白壁无暇的天然的真实只在我心中。如琴湖这奇妙的浓雾只在我心中。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们各自回味着自己的感受。我们默默行路没有交谈。好到极致,奇妙到极致就和痛苦到极致一样,无法交谈。
走进灯火辉煌的宾馆大厅,我们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好像重回人间了。
他邀我在大厅里坐坐,歇歇脚。我同意了。
我们坐在大厅的沙发里,喝着矿泉水。他抽烟。穿制服的小姐立即为他换了一只洁净的烟灰缸。我看着小姐在地毯上走过来走过去的玲珑的脚。我想:高跟鞋就是漂亮。
他说。嗨,我得开诚布公和你说件事。
我点头,继续喝矿泉水。
他说:刚才我在如琴湖感受到了神话的存在。
我说:这我相信
他说:浓雾和一对神仙情侣。
我笑笑。我说:只有浓雾。你是一个明白人。别胡说八道。
他说:我说的是真话。真的。和你在一起真舒服。就像和我自己在一起一样真实自然。我要告诉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我苦笑,继续喝矿泉水。大厅明亮如昼,谁都不会说昏话。我觉得我掉进了他的陷阱。从理发店的轻音乐磁带到如琴湖的浓雾。我垂下头,双手揉搓太阳穴。
明天见。他说:明天我要和你好好谈一次。至少你得听我好好谈一次。
他摸了摸我低垂的头,像个父亲。他说:睡个好觉
9
我有个亲戚。我闹不清与她的亲戚关系。总之我叫她姨母。
虽然她不是我的亲姨母,但我从小最看重的便是她。在我六到十二岁的人生阶段里,姨母是我的女性榜样。
姨母穿一件白底红点的旗袍,细腰高胸圆臀,旗袍的竖领衬托着她雪白的脖子。烫成大花的短发翻卷在她腮边。她脸蛋的颧骨处总是闪着粉色的光泽,眉毛黑黑长长一直伸入鬓角。她说话谈吐大大方方,整齐的牙齿在红唇里面闪闪烁烁。她穿着极高的高跟鞋,面含微笑走在干部休养所的院子里。姨父高大英武。一身军官的戎服陪着姨母去舞厅。后来我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姨母,就是仪态万方。姨母真是仪态万方呵!
事隔多年的今天,我会突然发现自己的某一个姿态是从姨母那儿学来的。我便嘲笑自己。无疑我这是东施效颦了。女人的风韵是天生的。这是个令我们痛苦的真理。
女人的天然风韵准是吸引男人的最重要的东西。
我姨母出身资本家家庭,且还是洋奴买办的那种资本家,可姨父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娶了姨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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