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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南安太妃并另外东平王妃西宁王妃先后皆到了,北静太妃便与她坐了一处,黛玉自是在一旁坐了,见今日席上的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具都是有头脸的人物。一面瞧瞧拿眼打量四周。
那忠顺王妃不过四十如许年纪,此时正坐上方左边一席,脸上得意与欢喜皆存,东平王妃与西宁王妃相陪,南安太妃与北静太妃并黛玉坐了右边一席,下面便是各公侯命妇等。此时言笑筵宴,欢聚一堂,端的是富贵风流,不可言状。
黛玉却不由想到太妃之言,心下暗叹,一面想着,脸上却不露出。忠顺王妃便命上席开戏。早有管家媳妇带了两溜丫头依次上了极精致的果菜来,忠顺王妃犹道:“酒菜浅薄,各位将就些用吧。”众人忙道不敢。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呈上戏单。忠顺王妃点了一出,便让南安太妃与北静太妃点,二人谦辞了一回,具点了出喜庆戏,而后便让黛玉等人点,不过应付着罢了。
一时台上已妆演起来,那做小旦的正是名伶琪官。演罢了,众人都赞好,忠顺王妃甚喜,便让人赏去。自有媳妇得了话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身后却跟了一个低着头的少妇,着一身紫褐色的绣缎褙子——那媳妇称她作蒋家的,过来磕了头,谢了赏,正要下去,却听一旁一个声音道:“袭人?”
那蒋家的似是一惊,下意识抬起头来,让黛玉将她看了个仔细——细挑身材,容长脸儿,温柔稳重——不是袭人还是哪个?袭人不妨竟看见黛玉,不由面上作烧,又看见黛玉身后珠环翠绕的紫鹃,更是臊得不得了。
北静太妃原和南安太妃说话,看见动静,便转过头来道:“玉儿,怎么了?”黛玉忙低声道:“没事,只是不妨在此见到个熟人。”紫鹃忙在北静太妃耳边说了。忠顺王妃早已看见,便奇道:“王妃竟认识她不成?”黛玉忍住心中疑惑,指着袭人笑道:“她早先曾是外祖母身边伺候的丫头,几年不见了,竟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贵府上的人了。”忠顺王妃笑道:“原来如此,她也不是我府里的。不过是跟着她男人来府里唱戏才过来的。”黛玉一愣,道:“她男人……”忠顺王妃道:“正是琪官,听说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成的亲。我们王爷喜欢琪官的戏,倒是赏了不少东西给他们。”
黛玉与身后的紫鹃不由一愣,不知说什么才好。二人已久不与贾府交往了,竟是今日才知道此事。不由又叹世事无常,昔日宝玉的准姨娘,虽未曾开脸,但上下人等皆是知道的,那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吊钱的月钱是白拿的么?到如今不过小半年的功夫,她竟成了优伶之妻了。士农工商,伶妓最下,这袭人虽不是家生子,但是也是从小儿在贾府长大,吃穿喝用皆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几分。虽然如今也是伺候人的活计,但是人人皆可喝止的琪官与贾府中金尊玉贵的宝玉,如何能一样?
袭人面上一阵白一阵红,忙低了头跪下给黛玉磕了头。黛玉便叫人搀起她,让紫鹃封了一个荷包两个戒指给她,她慢慢接了去,又磕了头方下去了。众人虽有些好奇,却都是明白人,见那蒋家的生得不俗,约略也猜到了几分。毕竟这等事情大户人家常有的,便依旧看戏说笑而已。
一时席罢,园中略逛了逛,又在园中一处亭中坐了,另献了好茶来。众人先夸了几句园中花草,便又有人接了话头说起各家的女儿去了。一个个自贬自谦皆说自家女儿淘气,至说到忠顺王妃之女,如今宫中最得圣宠的那位时,皆都交口称赞羡慕忠顺王妃有福气。忠顺王妃又是笑又是谦,黛玉端起茶来,浅浅抿了一口,正好掩去嘴角的笑意。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一声极尖锐的尖叫声,然后是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众人都不由一惊,面面相觑一回,又不好问什么,忠顺王妃的脸色早沉了下来,遣了一个媳妇去探听。
北静太妃与黛玉相视一眼,便道:“叨扰了这么长时候,可该回去了。”忠顺王妃忙道:“哪里现在就要走的,我还另备了好些玩意儿呢。”北静太妃笑道:“我不比你,如今身上越发差了,所以等闲不出门的。今日若不来,岂不辜负了你们的心意。只是玩了这么会子,好吃的也吃了,好戏也听了,这好玩的便罢了吧。我这身上实在乏了,恕我先告辞吧。”忠顺王妃只得罢了,亲送到门口,方才回去。接着南安太妃,东宁王妃等也皆告辞去了,或说家中有事的,或说身上不好的,不可赘言。
黛玉搭了紫鹃的手上了马车,一面想着今日所见。那袭人素来是王夫人的心腹,极得她的心意,怎么会出了园子,又怎么会嫁与那琪官为妻呢?思量了一回,也明白了几分,只叹息不语罢了。
不一时,便已到家,黛玉忙下车扶了太妃回房,而后方才自回房中歇息。才进了房门,却见水溶正在榻边,榻上还有一人,黛玉并紫鹃几个不由呆住了。
第六回
话说这日宫中设宴,水溶推辞不过只得去了。席间众人都来奉承敬酒,水溶推不过多喝了几杯,至酒宴罢了,便觉着心头有点跳,赶忙辞了回家。待秋扶了他到二门上,却不好再进去了,只得站住脚,唤了两个丫头来扶。水溶因有洁癖,虽已醉的厉害了,却仍一把推了。自己一路慢慢回了梦园。
才进了院子的门,却是鸦雀无声,一个人都不见,房门也只虚掩着,室内颇有些昏暗,只见榻上一个人向里睡着,松松盖着一条碧玉色的小纱被,正是黛玉平时常盖的。水溶便当是黛玉,笑道:“不是说去赴宴的么,怎么睡在这里?”那人不语,只嘤咛了一下,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水溶便叹道:“身子弱,偏还这样贪睡,若着了凉,又要嚷着药渣子苦不肯吃了。”便过去欲抱她入室休息,谁想刚抱起她时,那人却将脸转了过来,却不是黛玉,竟是太妃房中的丫头暖香。水溶不由大惊,已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了,手上一松将已经半抱起的人扔到了榻上,暖香原还迷迷糊糊睡着,谁想被一阵剧痛惊醒,只当是哪个丫头顽皮扰她睡觉,便嚷道:“好人,别闹了,我困的很……”
水溶原本还无甚,谁想门口一阵脚步声,似有人过来,他还未及反应,便见黛玉带了紫鹃几个站在了门口,见了这样的景况,都不由愣住了。暖香此时方才醒透了,见此情景,忙下了榻,一张脸羞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奴婢才刚做针线乏了,便在这里睡了一会子,不知道王爷王妃回来了,请恕罪。”
这素来人心隔肚皮,如今这一番景象便颇有些暧昧,也难免让人想歪了。晴雯紫鹃素来忠心,见此情景过更是气的不行,尤其是晴雯,只气得柳眉倒竖,道:“姐姐夜里做什么呢,青天白日的睡起觉来了,便是要睡也该回自己屋里才是,怎么在这里睡起来?知道的倒也罢了,不知道的还当王府之中王妃屋里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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