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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对,那不是梦。西弗勒斯瞧着自己身下的床,他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分明就是倚在桌子边等小屋的主人回来的。可是现在,他却已经躺在了床上。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将手举起来放在眼前,张开五指,翻来覆去地瞧了瞧,他分明就记得自己曾经用这只手抓住过那个人的衣襟,丝滑的布料,和自己穿在身上的这件衣服的料子是一样的。是那个人把自己抱到床上的吧,西弗勒斯怔怔地想。不一会儿,他又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啊,如果他没有睡着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看见那个人了,或许他还可以和那个人说,自己不是忘恩负义吃白食的人,他可以做很多事情的。真的,他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屋子似乎变得更大了一些,西弗勒斯眨了眨眼睛,他瞧见先前还空荡荡的窗台下面,现在多了一个台子,上面放着一个长条的东西,也许是某种乐器。而屋子的另一边,现在多了一个书架,上面整齐地放着一排又一排的书。这是空间扩展咒?西弗勒斯的眼中迸发出极大的热情。没错,这一定是空间扩展咒——西弗勒斯在书本上读到过这个咒语——他一定是被一个巫师捡到了,西弗勒斯跳下床铺,赤着脚在屋子里跑着,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些多出来的东西。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巫师的惊喜——艾琳放弃了身为巫师的荣耀,也许她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巫师了——使得西弗勒斯终于有了一点小孩子该有的样子,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跳动着,每一下都那么用力,就好像他瘦小的身子已经承受不起似的。
这一激动,西弗勒斯又觉得他身体中的疼痛加剧了一些。他跑到门边,深呼吸,然后一脸郑重地打开门。院子里的景象也有些变样,只不过睡了一觉,好像那片雪原就往后退了一些,绿意多了出来。但是,西弗勒斯失望地撇了撇嘴,他依然没有见到他想要看见的那个人。难道那个人他不喜欢自己么?以至于他就算救了自己,却依然不愿意和自己碰面?
西弗勒斯雀跃的心情又一点点黯淡了下来,他的生活中一直充满了恶意,他怎么能为了这一点点的变动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呢……他怎么可以期待会有人疼爱自己,就像苏珊的妈妈那样,就算每天起早摸黑很辛苦,但永远都忘不了在出门之前给苏珊一个告别吻呢?
他曾经偷偷地躲在破房子的阴影中,看见苏珊的妈妈弯下身,疲惫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啪”地一声在苏珊的唇上点了一下,这会把苏珊逗得咯咯大笑。那天,他失神地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唇上点了一下,就好像他也在享受和苏珊同等的待遇一样。自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躲在那个不起眼的巷子里,看着她们母女的互动,他不想承认,那个时候他是羡慕中甚至带了一点点嫉妒的。可是,这美好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多久,蜘蛛尾巷是垃圾与罪犯的滋生地,某一天苏珊妈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抢劫,她护着自己的破钱包却被丧尽天良的劫匪捅了好几刀……西弗勒斯一直都记得,那天是苏珊的生日,苏珊妈妈在亲吻她时,答应她,晚上会给他带一份小礼物回来的,她的破钱包中躺着留给女儿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是一个染血的蕾丝小头花。
那一年,他四岁。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在这世间,美好的东西都是脆弱的,总是容易稍纵即逝的。这没什么,西弗勒斯告诉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是可以习惯的,总不能奢求太多,就像他在挨托比亚的第一顿打时,他就迫使自己尽快忘了,这个男人曾经也把自己抗在肩头呼啦啦地转,也曾在晚上抱着他睡给他讲王子与公主的故事。
有什么东西在扯西弗勒斯的袍子,不小的力道使得他差点往前扑倒。他低下头,瞧见一直白色的小猫儿在他的脚边打滚。那只猫儿咬了咬他袍子的一角,然后一颠儿一颠儿地朝院子里跑去,没跑几步,又转回脑袋来,瞧着西弗勒斯。
这似乎是让自己跟着它走?西弗勒斯抬起脚,往前踏了一步,猫儿立刻做出一副兴奋的样子,点了点头,又继续扭着小屁股往前走去。西弗勒斯不由得觉得它可爱,和人相比,小动物们总是更容易使得人放下戒心,但是这只猫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他刚才怎么没有看见?小猫儿再次回头的时候,发现西弗勒斯的步子有些慢,没有及时跟上,它将小脑袋抬起来,做出一副极为傲娇的样子。对此,西弗勒斯不由得哑然失笑。别想太多了,既然这个可能是某个巫师的住处,那么他养的猫儿或多或少也应该有些与众不同吧。
这条路是走向那片西弗勒斯不认识的植物林的,翠绿的叶子,笔直的杆子,即使是郁郁葱葱的一片,也总有种清清冷冷的感觉。小猫儿脚下的步子一转,绕过那片植物,西弗勒斯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池清泉。这个池子并不大,一道弯弯曲曲的细水流从远处流淌而来,然后一滴一滴地落进池子中。小猫儿欢脱地跑过去,却被小石子绊了一下。它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瞧了眼西弗勒斯,西弗勒斯立即将目光移开了,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给小东西留点面子。
小猫儿将脑袋凑近水面舔了几口水,它喝得很急,似乎渴了好久了。在连续灌了几口之后,终于发出畅快的咕噜声。然后,它又跑回西弗勒斯的面前,讨好似的扯着他的袍子往池子的边缘走去。
“你是让我喝这里的水么?”西弗勒斯瞧着小猫儿,用商量的语气问。可小猫儿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西弗勒斯叹了一口气,这猫儿再怎么通人性,但毕竟不是人,交流上还是有困难的吧(其实,有可能是因为言语不通)。他弯下身子,用手舀了一点水尝了尝,发现这水甘甜可口,十分好喝,于是身子往下趴了些,学着猫儿的样子,直接将口凑近水面,狠狠吞了几口。
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刹那,西弗勒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屁股上撞了一下,他一个不稳,整个人都往水里摔去。西弗勒斯只来得及想,这水可真凉啊,而他好像还不会游泳吧……
☆、小白团子
池子并不深,西弗勒斯挣扎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水其实只到他的腰部。他在水里站定,看向那只推他入水的罪魁祸首,发现那只白团子只靠两只后腿站着,前爪子捂在嘴巴上,好似在偷笑。曾经在蜘蛛尾巷的时候,也有过那种喜欢欺负人的大孩子抬起他,将他摔进大雨过后废弃的铁箱子里,他在脏水中扑腾手脚的时候,那群人就看着他哈哈大笑。但这不一样,西弗勒斯在心里告诉自己。
猫儿见西弗勒斯陷入某种思考之中,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便侧着脑袋,将其中一只前爪子蹭到他面前,挥了挥。结果,一下子没注意,这只猫儿平衡失调,把自己摔进了水里。西弗勒斯不由得乐了,他把猫儿捞起来,可猫儿却出于本能使劲地甩着脑袋,想把身上的水珠甩干,于是又喷了西弗勒斯一头。西弗勒斯牵扯着嘴角,尝试着露出一个略显温柔的笑意。这果然不一样呢,和那些喜欢欺负自己的坏孩子比,其实这只白团儿只是喜欢逗自己玩儿吧,虽然它只是一只小动物,但是它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第一个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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