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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了吸鼻子,从头絮絮叨叨地说:“那天老刘带我走,我特别害怕,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情急之下看见下面是缓坡便跳了,想着万一能活就能跑,谁知道下面是个死人堆……”
越说便越害怕,好像又回到那个冰凉的雪夜,侯准察觉到他的情绪,搂紧了他的腰,轻轻安抚着。
“我灵机一动趴在地上装死,没想到老刘隔着那么远拿枪试探,一个枪子打中我的胳膊……”文清竹在侯准怀里蹭了蹭,再开口语气中带着些委屈和害怕,“哥哥,枪子儿打进肉里真的好疼啊,疼的我差点叫出声,只能紧紧咬着牙,一动也不敢动,老刘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死人堆里翻找,那些尸体都烂了,肢体内脏血肉模糊,流了满地都是…”
侯准心疼地搂紧他,轻轻颤抖。
文清竹像是要把着一年的委屈都倾诉给爱人,抹了抹脸,接着道:“终于找到一个身量跟我差不多的,我只剩下一只胳膊,跟他换了衣服,原想回去找你,却在路上被人当作细作抓了去,他们怕我死了问不出话,先找人给我治伤,军营里没有麻药,伤口里的枪子儿是生生挖出来的,我痛晕过去好几次,都被凉水泼醒了。”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文清竹都觉得伤口隐隐作痛,麻药贵重,军营里才不会给一个老路不明的犯人用,那军医只用匕首烧了火,就那么贴着皮肉把子弹挖了出来。
文清竹痛的满头大汗,晕过去几次,却愣是一声都没喊。
侯准像是崩溃一般,剧烈地都起来,文清竹知道他哭了,后背蹭上他的眼泪。
他转过身,捧住侯准的脸,轻轻替他吻干泪水,笑着说:“我原是想让哥哥疼疼我,却没想到让你这么难过,我不说了好不好。“
侯准摇摇头,贴着他的脸,低声道:“说吧,都说给我听,让我疼才好。“
文清竹笑了笑,又继续道:“后来我被关进监狱,每日每夜的替他们干活,拎着一人高的铁锹活一天的泥子,晚上回去以后整条胳膊都是肿的,连翻身都费劲,我藏了名字,认了文记的前老板做父亲,跟他学了现在的这些本事,军营里的那些大兵不把我们当人,随便欺负,狗一样的对待,有一天廖哥把我叫去,说是看上我了,伸手就是打,还要脱我裤子。“
侯准抱他的手更紧,眼神暗了暗,都是恨意。他猜到闻尔过的不好,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凄惨的处境。
“我一着急,只能说自己有性病,这才逃了一截,“文清竹笑笑,”从前得说闻尔不举才能离婚,变了文清竹以后又得说自己有病才能逃,我这经历还真有趣。“
侯准吻着他的侧脸,仍是那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哥哥没错,不用替别人道歉,只管疼我便是了。”文清竹接着说道:“后来我们从狱里搬了出去,境遇倒是稍微好了些,只是父亲病的起不来床,厨房里的事便只剩下我一个人做,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给他们准备早点,早上刚做完马上又要准备中午的菜,还没休息一会儿又得开始做晚饭,一天总也闲不下来,那灶台下的柴火能把脸都熏黑了。”
“后来就四处传要打仗了,每天都人心惶惶的,晚上也睡不安稳,生怕一个炸1弹下来还没来得及见你就死在梦里,打仗前一晚,父亲病死了,我去做饭,回来时候身体都僵了,我听见外面都是枪声,有一阵子弹打在外面的墙皮上,险些把屋顶震坏,我怕了一晚上,止不住的抖,生怕不知道哪边的人找到这间屋子,再把我抓了去……”
侯准几乎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的恐惧,黑夜中只能听见无尽的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性命就会被夺走,那时候的文清竹没人可以依靠,身边只有一具老人僵直的尸体。
“第二天我就跑了,临走叫了其他人,他们怎么也肯跟着我跑,所以我只能自己走,刚跑到林子里身后全是枪声,我也不敢停,也不敢回头,拼了命的跑,跑的肺都生疼,终于跑到大路上想搭车,却因为身上穿着囚服没人拉我,没办法只好咬咬牙,在大雪天里穿着个背心,全身冻得一点知觉都没有,”文清竹叹了口气,想到那要命的日子,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侯准以为他是冷了,便把人裹进被子里,关了灯,搂着他躺下。
文清竹舒服的躺在自家先生的怀里,拉过侯准的手握着,继续道:“本想回北平城来,却得知戒1严了,只好改去了哨子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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