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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自己昨日也真是不堪,前一刻还在慷慨激昂地向她宣称无需她插手相帮,下一刻便起意利用她去试探源瑢和东厂。向方奎下那个命令时,他心里没有一丝丝的迟疑,根本没去想,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何不妥,对她是否公平。
头一回发觉,自己原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尽到所谓的责任,为了收拾好濒临破碎的江山,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肯牺牲。从前他甚至曾经想过,如果真能证明源瑢比他更有本事治理好国家,他都情愿退位让贤,都是看在那个兄弟心术不够正,责任心不及他强,他才当仁不让。
曾经将这样的自己看得很伟岸,觉得自己是出于大公之心,而非权力之欲才身在其位,远比源瑢,甚至是父亲都更要配得上这个君王的身份。
直至此时,他竟有了一丝彷徨犹疑。
为了挽回危局,他什么都可牺牲,那她呢?戏文里不是常有君王需要在美人与江山之间二选其一的么?若是他也临到那个境地,是不是为了江山,他只会选择牺牲她,甚至,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这想象好似利刃,在他心头狠狠剜戳挑弄,疼得他几乎呼吸困难。他深恨自己,为何不能昏庸一点,为何要将责任看得那么重?家国沦落至今日这地步,又不是他的责任,怎犯得上让他这么奋不顾身要去拯救?
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都发了冷,反衬的面前的她一团温热。思绪又落回到眼前来,他握起她的手,以指尖轻抚着紫玉手镯,默默安抚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想要挽回危局,我要做的是整顿吏治,平复民变,抗击外敌,哪有什么需要牺牲她的地方?这纯粹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如今江山与她都还在,尽我余力好好待她就是。
想来也是为那绢帕上的两个字所触动,心里对她的珍视又上升了一大截,才这么患得患失了吧。
他将另一只手伸入怀中,轻轻捻了捻绢帕上的绣字。
烛影摇曳,美人如玉,守着如此的良辰美景,竟还有方才那些心思去胡思乱想,也真是不解风情。
她那两瓣樱唇饱满柔嫩,红艳欲滴,他盯着望了片刻,几乎觉得有些眩晕。
方才偶然碰了她胸脯的回忆总来乱入,暗中骂了自己一百遍下流无耻,克制住再去试一下的“好奇”,他将精神都集中在她的唇上,缓缓倾过身体靠近过去。
一寸寸地移近,他几乎清晰听见自己通通的心跳,不住默然替自己分辩:这是早晚的事,她也一定是情愿的,我又算不得趁人之危,何至于紧张成这样……没错,何至于的!王智还劝我尽早弄出皇子来呢,我已经收敛得紧了……
第45章城
鬼使神差似的,关键时刻,绮雯竟然醒了,浓黑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皇帝尚且僵在距她两寸处不知如何,她却如临大敌地缩身坐了起来,慌手慌脚地摸了摸脸和嘴唇,又低头看看身上。
皇帝窘得没法,自己怎又成了劫色的强盗头子呢?
“主子……”她惶惶然想要站起,却禁不住头晕尚未恢复,这一起身太猛险一险晕过去。
“急什么?”皇帝没好气地重新扶她坐下,“安心在这里多歇一阵就是了,过夜也无妨的。”
绮雯闻听“过夜”更是慌张,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在床上摆好一个规矩的跪坐姿势,怯怯道:“主子见谅,奴婢今日太过失态,醉得一塌糊涂,眼下脑袋尚且昏昏沉沉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我才说让你宿在这里好了。”皇帝皱眉道。
绮雯却苦着脸,在黄绫缎子床单上朝他叩拜下去:“所以……奴婢今日实在不宜承幸,求主子宽宥,还是改日再说吧。”
皇帝的脸“轰”地红了个彻底,谁说自己要……要……幸她来着!自己想要亲她一下都还下不定决心好不好?
眼见她一双眸子都混沌迷离,神采全无,皇帝就知道她睡了一觉不但没有酒醒,看样子倒是更迷糊了。
对着这个小醉鬼讲不出道理,他只能耐着性子道:“我不过是看在你一时难以酒醒,让你暂时在此过夜罢了。你安心歇在这里,我回去后殿就寝总行了吧?”
“那……那也不把稳,”绮雯脸红得几欲滴出血来,“万一……您夜间忍不住了呢?即便您忍得住,万一我忍不住,跑去勾引您呢?”
“……”皇帝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哭笑不得地问出口来,“你若是都有心来勾引我了,还怕什么我忍不住啊!”
绮雯窘迫地摩挲着双手,匆匆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睫:“我也不是不情愿,只是,我将这事看得重大着呢,不好草草为之。若是将来回想起来,头一回竟是酒后乱性,未免……不美。”
嗯嗯,酒后乱性,未免不美。难得她还能想得到这茬儿……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憋憋屈屈跪坐在床上,娇羞难抑,妩媚生姿,皇帝眯起眼睛,隐隐动心,真该去一把扑倒,将她“幸”了了事,反正她也“不是不情愿”是吧……
想归想,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他比她还珍视这“头一回”呢。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争取到有能力堂堂正正册封她那一天再做这事,又怎能违背?皇帝暗中哀叹一声,道:“那你去宿在值房吧,就你现在这模样,难道还能走的回下处去?”
绮雯扶着紫檀木雕龙床柱,笨拙地爬下床:“奴婢还是回去的好。多谢主子关心,我能行。”
看来她是觉得即使宿在值房,夜间也有“忍不住”的风险,皇帝很无语,又扶了她坐到床沿:“那你先等等,我去唤人备肩舆送你。”
她这回总算没再有异议,红着脸客套几句应下了。待他要出门时,又听她在背后可怜巴巴地强调:“主子,奴婢真不是……不是不情愿的……”
唉……皇帝深恨自己太正直了。
隆熙阁唤肩舆送个宫女回下处,可是件老大的新鲜事儿。王智早下值去了,刚才钱元禾一直守在廊子底下,恭候召唤,也防备着有人接近偷听。
屋内的声音他听不真切,只有嗓门高的时候能听见几嗓子。听出爷和绮雯姑娘好像又吵起嘴来了,他还提心吊胆,想不到静了一阵之后,绮雯姑娘喝多了,爷要唤肩舆送她回去。这似乎是好事儿,但还是不够好——就势把人留下多好啊?钱元禾表示不理解,并相信师父一定同以为然。
等待备肩舆的时候,皇帝背着手站在窗前,将今晚的情形细细回想了一遍。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每段经历,每句与人的对话,除了太过无关紧要的,他都会回想梳理至少一遍,往往能提炼出一些当时没去留意的细节。有时候,还是些关键的细节。
方才一阵,精力都放在自责和安抚她上面,除此之外,自己还该留意到什么?
等到钱元禾进来报知肩舆备好,皇帝已经不动声色地筛选出了信息,也想好了处理方案,遂亲手送绮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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