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姬辛夷怀里的暖宝宝掉在地上。
桑婆婆忙俯身去捡。
暖宝宝是绒布面料,掉地上弄脏了。桑婆婆仔细地掸了掸粘上的土沫子、枝叶子,又摸出手帕细细地擦干净。这才重新放回姬辛夷怀里。
一抬头,却见姬辛夷脸色枯败,透着股子冷灰死寂的青白,额头上冷汗簌簌渗落,顿时惊得心脏几乎停跳。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样?还好吧?”桑婆婆声音几乎劈开,却不敢太大声,也不敢上手摇晃。
手抖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找准轮椅扶手上挂着的特制袋子,哆哆嗦嗦从里头摸出一枚土黄色小蜡丸,捏开,塞进姬辛夷嘴里。
又手忙脚乱兑了温水,给喂进去。
蚕豆大小的小丸子,入口即化。味道倒是不怎么好,一股淡淡的土腥气,混杂着些微菌类酵素的气味。
高坡下远远守着的秋叶等人,见此异状,也是大吃一惊,加狂奔。
到得跟前,见到桑婆婆手里已经空了的两瓣细白蜡封,顿时舒了半口气。
黄色小蜜丸是云萱草根据姬辛夷的身体综合状况,给特别研制的专用药。是逆生元神、培根铸魂、增寿长生三效合一的。与自然衰老相对抗,本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云宣草十几年一点一点摸索,一点一点改进,十四年前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姬辛夷,靠着这一代又一代效用倍增的黄色小蜜丸,才撑到了现在。
黄色小蜜丸已经给服下了,药效开就算再快,也还是需要点时间。众人齐齐盯着姬辛夷的脸色,期待跟以往每一次一样,能奇迹般很快好转。
气喘吁吁晚一步赶到的青芝,话也来不及说,扑通跪在轮椅一侧,直接捉脉。
桑婆婆、秋叶和九岁的小玄葫,三双眼睛在青芝和姬辛夷之间,来来回回细细察查。
黄色小蜜丸的效果是显而易见,极其逆天。姬辛夷如同冬日万物凋零般衰败枯萎的脸色,慢慢有了点变化。那变化并不很明显,皮肤颜色看上去依旧是衰败枯萎的,但却又不完全是衰败枯萎,比这多了点什么。
就像是,熬过了整个冬天的老树,在惊蛰过后,枯败之相没怎么变。但枯败的树皮下,却隐隐涌动着某种肉眼看不见的生机,能让人感觉到某种“活气儿”。
桑婆婆常年贴身服侍,在姬辛夷病情变化上,早练就了见微知着的一双利眼。第一瞬间就把这种变化看进眼里,顿时长舒了口气。下意识捶了捶胸口,胸腔里停止跳动的心脏,似乎这才活泛过来,“呯、呯呯”有节律的开始跳动。可吓死她了。
“怎么?”秋叶盯着青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很轻很轻,语声却颤抖的像是秋风中高枝上最后一片叶子,带着某种残破的绝望。
小玄葫原本见桑婆婆跌坐在地满脸庆幸的样子,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一口气才松了一半,却突然听得秋叶小心翼翼的问话。分明是怕极了,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在颤抖。小玄葫“唰”地转脸看向青芝。
桑婆婆也听见了,心脏“呼”地一下跳起,迟迟不敢落,一双深蓝色眼睛里满是惶惶。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青芝,满眼睛都是止不住的担心和希冀。
似乎想立刻马上,听青芝说点什么,可又太怕她真的说出什么他们不想听、不敢听的。
青芝是云萱草一手带出来的。医术也是他们这些人里最好的。云萱草每次出门,青芝便全面接手太祖母的身体调理和后续维稳治疗。一手金针之术,更是得了云萱草七分真传。
青芝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朝睫毛微微颤动的姬辛夷努努嘴示意,然后给众递了个眼色,什么也不说。
众人会意。这是不方便说,是怕老祖宗听到。
见青芝有这层顾虑,众人心里的惶惶反倒更增。
姬辛夷是个豁达通达的老人,更是个智慧乐观兼备的病人。
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任何人都清楚。云宣草每次诊疗,都要细细给她说明身体内部各个脏器的细微改变情况。姬辛夷是不允许对她有所隐瞒的。再说了,以她身体的残败程度,哪怕是一场普通感冒,都有可能会经受不住。如果身体真有了什么异变,她必是比谁都明白的。
姬辛夷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皮挣动了几下,慢慢睁开。
见眼前老的小的一双双眼睛里全是担忧,忙撑出一个慈和的笑模样儿安抚大家,“我没事,就是坐的久了,有些累罢了。”
说的很慢,声气儿也很弱,却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再有六天就大年三十啦,都高兴点儿。萱萱这一趟青州,时间那么赶,事情又那么多,必定是辛苦坏了,兴许还累瘦了。等她家来,看见我们一个个都乐呵呵,吃的白白胖胖,不定要多出多少妖娥子呢。你们赶紧地,都打起精神头儿,擎等着侍候那惯会作妖的小祖宗吧!”
众人被姬辛夷描绘的“一个白白胖胖”那画面逗的,顿时都笑起来。
桑嬷嬷笑着笑着,眼泪吧嗒嗒就下来了。忙扭过脸想遮掩,姬辛夷早看到了。
托起秋桑的手握在手心里,安抚的拍了又拍,眼晴里全是心疼和感动。秋桑从奶娃娃就到她身边。她是当女儿一样养大的。也给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找了有情有义的儿郎。可秋桑是个烈性子犟性子。主意太大了,宁可一根白绫把自己吊到这后山的树上,也绝不肯出嫁,非要陪着她这个老婆子。这一陪,便是整整7o年。
姬辛夷叹了口气,“桑儿啊,你是个好的,重情重义的,义薄云天。却也是个可怜的。不过有萱萱儿在,你那点可怜也就不算啥了,就全都是福气了。萱萱儿,她把你当自己的亲祖母一样伺候前伺候后的,我这老婆子有的,给秋桑你的只会多,不会少。”
桑婆婆听着她的大小姐,近乎交代遗言的话,禁不住悲从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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