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握住姬辛夷的胳膊,顺势赖进怀里,没皮没脸歪缠,“谦虚使人进步,恭维使人舒服,萱萱儿最欢乐的事,就是收集太祖母的点赞!快夸,多夸……”剪水凤眸清澈得能照出人影儿,还调皮的眨了瞅,分明在说,“多多益善,快呀快呀!”
几人听得哭笑不得,凝重与愁云惨意被搅散了不少。姬辛夷也是无奈,轻点萱草额头,满眸嗔怪,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宠溺,“你个皮猴儿,圣人言也敢胡乱编。说正事呢,快别瞎搅和。”
“好好好,太祖母的正事儿要紧,给萱萱点赞什么的,是芝麻,”清泉眸子眨了眨。
众人都当她又作怪,想说“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不值一提!”
却不料,萱草嘿嘿一笑,“是芝麻南瓜豆沙饼,也不算太小嘛!”
这下子,任是多少哀与苦,都被她这怪话给逗散了不少。见姬辛夷的脸色好看了些,萱草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跟云瑞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云瑞说的越多越细,她能想起的那些零碎片段,才能慢慢拼凑起来。
云瑞郑重点头,他当然明白萱萱的意思。是时候了,将自己知道全部说出来了!从前不说,是为了护她平安。如今,全部说出来了,也是为了护她平安。
神情有些许恍惚,云瑞垂眸,任思绪慢慢回到曜国零九年的青州城。
大年三十,皇甫巷五号大院灯火辉煌,一片欢腾。祭祖完毕阖家团圆宴,老家主皇甫俱乐呵呵举杯致开宴词,眼神如炬,满是振荡人心的欢喜,挨个儿看向在座的每一位,却突然现特意从女眷那桌抱过来的小萱儿不见了,忙追问。大家一通找,这才现小家伙不知啥时候溜没影儿了,根本就没在三间厅。
“妹妹又跑去给小叫化送吃的了!”五岁的小堂兄嘀咕一声,跳起来就要往外跑,“我知道她在哪。”
却被皇甫俱喝住,“你们别跟着,先吃,我去找,”
皇甫俱捋一把短胡茬,大步流星一路向西院药田去,在外墙边的老菩提树下将小萱儿逮住。帮着将各种点心、水果和吃食全部分出去,这才乐呵呵将小萱儿往脖子上一架,兴头头往回走。刚要告诉小萱儿,以后送吃食不用偷偷摸摸的,但一定要喊大人陪着,要注意安全。还没来得及说,却突然听得隔墙有陌生人的声音,对话内容好生古怪。
彼时,爷孙俩刚好行至药田通内院的夹道。夹道很窄,也隐蔽。皇甫俱忙将小萱儿挪到怀里,捂了嘴巴,贴墙细听。
“弄进来了?”中年男声,沙粒砺过砂纸,粗噶带哑音。
“是!”青年女子的声音,语调细而不弱,调轻气不足,声线略尖薄。
“数量年龄都对得上吧?”粗噶男声明显压着火气。
“总数三十一,运进来三十个,男十一女十九,只是——”尖薄女声似乎有些迟疑。
“差一个?”不耐烦的质问。
“是,也不是,那头倒是有多的,只是,三四岁的小孩子,没有。”女声答的很快。
“差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粗噶男声似有不解。
“是!”
“不必换了。”粗噶男声不以为然。
“不换了?”尖薄女声似有不解。
“蠢货!直接弄死完事儿,这还用我说!”粗噶男低声怒斥。
“这?这个……”尖薄女声顿了顿,解释,“冰老三说,最好一个不少。皇甫后人,人才辈出,不定哪个,都有可能是主上要的那个不世奇才!”
粗噶男声低低冷笑,声如恶鬼,“冰老三?不世奇才?一个三岁小崽子?”一连三声嘲问,“冰老三”这个名字,明显触了某根逆鳞,中年男声低低咆哮,“小崽子有命长大,怕是他冰老三没命抢功!”
“焰,堂主!”尖薄女声一阵呜咽轻颤,似是被人掐了脖子。
“乌十三!我说,杀了!”
“是!”尖薄女声立即应,伴随着低低的闷咳声。
皇甫家药田与二进院西厢改建的内书房之间窄窄的夹道里,皇甫俱一手死死捂住小萱儿的嘴,一手把小人儿紧紧嵌进怀里。明明抖得早就站不住了,却死咬着不出一丁点声响,贴了墙半蹲半跪,静静等待。
直到两个人的交谈声、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这才猛地抱起小萱儿疾往回冲,才跑出两步,光线极暗的夹道却突然光芒大盛。以为被杀了个回马枪,皇甫俱大惊,猛地收势,一把将小萱儿塞到身后贴墙藏好。一转头,却猛然现,夹道上空窄窄的一线深蓝色天幕上,浓烟滚滚汹涌。浓烟起处,熊熊火光腾空起,竟然是常山院方向,三间堂,团圆宴!
皇甫俱肝胆寸绝,目眦欲裂,弯身抱起小萱儿抬腿狂奔想要回去一探究竟。
小萱儿乖乖任爷爷施为,两只小手死死捂牢小嘴巴,比山泉还清澈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冲天火光。
皇甫俱猛地闭了下眼,再抬头,只这么一个眨眼的工夫,滔天大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常山院三间厅,皇甫氏阖族二十九口,正推杯把盏欢欢喜喜贺团圆!皇甫俱奔向那里的脚步更快更急。
“差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不必换了。”“乌十三!我说,杀了!”短短三句,不到二十字,一个字一声鼓,声声炸响,从耳朵眼直通心脏。皇甫俱疾奔的身形,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咬咬牙,猛地回身,将怀里小人儿抱得更紧。
俯低身子,潜形遁迹,去了内书房。匆忙铺纸写好遗书,将刚刚改良成功的万草千花丹简单伪装后,一并塞进小萱儿怀里。小心揭开地板下暗格,将人藏好。仔细检查妥当后,毫不迟疑,倒在暗格正上方的青石地板上。骈指聚力,猛地摁向自己的颈动脉窦,催激心脏停跳,如此便能加死亡并造成心脏病突症状。这种死法很痛苦很痛苦,血压下降、心跳减缓、颅内开始缺氧,皇甫俱却硬生生捱着挺着,不让自己晕厥,他得拼命清醒着确保自己真正死亡。
“爷爷,”小萱儿低低地唤。
“乖,听话!不要出声,游戏开始了,数脉: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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