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凝豁然明白了过来。
她越想越是不安,最后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老先生的意思了……我这就先行告辞,回去看看再说。”
孔景梵对她含笑点了点头:“嗯,那你就先回去吧。”
她匆匆抱一抱拳就连蹦带跑的忙忙走了,孔景梵继续低头收他的棋子,老夫人这时候从后头走出来帮他的忙,他们两人的几番对话,自然都瞒不过这位老妻。
老夫人看了一眼孔景梵脸上的风霜,低低叹了一口气:“那少夫人说有法子让你回本家,你真不打算回去了?我就不信,你这心里对本家那些人,就没一口气。”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多年无出,几年前随孔景梵回本家受了多少刁难多少难堪,连他也被阴阳怪气的讽刺,这些老夫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当瞿凝说能帮他风风光光的重归本家的时候,老夫人都差一点要奔出去涕泪交加的答应下来了。偏偏男人却坚决的说了不,她心里的那个遗憾,几乎都要满出来了。
孔景梵袖了手,捂住了夫人干燥脱皮的手:“不着急,咱们再等等。现在是多事之秋,那孔景豪仗着自己是嫡子,非要巴巴的陪在皇帝身边不放,一方面是被他嫡子身份的声名所累,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没有眼光。不过他既然是嫡子,那他怎么样都得支持皇权正统,我们不回去争夺那个名分,却恰恰可以为我的传承寻找一块真正合适的土壤。咱们在东北三十年了……要是这位少夫人和唐少帅真的有足够的心机手段,那我就彻底投效,到时候只要能在这里扎下了足够深的根基,再要回本家去,那想要做点什么就是摧枯拉朽。现在那一对夫妇,也的确还是太年轻了一点,我还不太放心……”他说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眼神有些定定的看着最后还没收掉的纠缠的边角,老人喃喃自语般说道:“连边角之地都不肯轻易放手,这是在告诉我,她对细枝末节都不会忽视?哪怕是寸土也是必争,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可她真有这样的手段吗?”
瞿凝心急火燎的往回赶。
方才被孔景梵一点破,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糟糕,站在另外一方的立场上,他们就是希望把池子里的水给搅浑。那些可恶的豺狼近邻们想要的可不是东北的和谐稳定,不是东北上下的齐心协力,那恶狼可是巴不得他们这边一团乌烟瘴气,上下勾心斗角,最好是两败俱伤,他们才好简单的趁虚而入。
而唐少帅那边,她听他的意思是一直在搜集着孙议长的错漏,务求明日开庭的时候将他钉死在法院里,务要证据确凿,毫无疑问之处。
似乎听上去他的进度也还算不错,少帅甚至为此还表示,对底下人的工作效率还算满意。
再加上那份孔景梵给的名单,配合调查那些人的异动,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几乎是可以说,已经布下了一张极为严密的大网。
但方向错了啊!孔景梵老先生一点,她这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对那些被孙议长喂饱了的底下人来说,孙议长的下台就是意味着一棵参天大树的倒下,他们本来就已经足够惶惶不可终日,那日本人岂有不趁虚而入的道理?
对他们来说孙议长是国人,就算再错,还是需要明正典刑经过审判,可日本人若是想要孙议长明日不至于牵连出更多的内情,不至于曝光太多的隐私,他们所能选择的最好的方式,却是直接将那人给弄死!
孙议长一死,这条本来还能够往下深入挖掘的线就断掉了,底下人有了弹劾唐少帅“胡作非为”任性妄为的理由,方便他们拉拢更多本来还惶恐摇摆的人,这么多好处,难道那些日本人会眼睁睁看着孙议长被钉死在法庭上?
她越想越是着急,回到了家里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赶紧先叫人带她去前院官邸,去找少帅一晤。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办公时间要求去见唐少帅,看着她额角的汗珠,守在官邸门口的守卫官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同意了她的意思,给她去往里头通报。
瞿凝点了点头,加了一句话:“你就跟少帅说,我是有关于明天的要紧事,非要见他一面不可。请他务必空出一点时间来。”
她说话的表情格外慎重,那守卫官下了一跳,下意识的点了头,几乎是小跑步的进去通传了,结果没两分钟那人就匆匆忙忙的又是跑着出来跟她行了个礼,急急说道:“少帅请您进去。”
瞿凝走进去到了办公室门口,门敞开着,地上是碎了的瓷杯,有个军官背对着她站着,而站在椅子旁边的唐少帅神色十分愤怒,显然那瓷杯是被他砸碎的。
瞿凝这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止了本要立刻迈进去的脚步。
本来在大口喘气的唐少帅这时候却已经见了她出现在了门口,他面色瞬间缓了一缓,从方才的震怒转为冷淡,瞟了一样那还在战战兢兢的下属,对门口喊道:“夫人到了就进来吧。”
瞿凝这时候才止了踟蹰,冲着那低着头像是瘟鸡一般没精打采低眉耷眼的军官点了点头,走到了唐少帅身边,直截了当的问道:“是孙议长那边出了什么事?”
唐少帅略有些惊愕的看了她一眼:“夫人怎么会知道的?”
“也是有人提醒了我……”她轻叹了一口气,瞟了一眼那显然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小军官,道,“不过我可不是未卜先知,只是大概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还得听当事人的报告才能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唐少帅“嗯”了一声,揉了揉额头对那小军官命令道:“你把事情给少夫人也说一遍吧。”
那人有些愕然的抬了头看了他们一眼---许是在疑惑这政事说给女人听又是什么道理,但待得看见唐少帅格外和缓的神色,他便立时低了头再不敢多看,他操的哪门子心?
就算唐少帅要玩烽火戏诸侯,那头上还有大帅呢,他们做下属的,本来就已经做错了事情,再惹得主子不高兴,怕是头上的顶戴都得没了。
他回答:“今儿个那孙议长的如夫人哭哭啼啼的求到我们这边来,要求非得进去探监,说是在他定罪之前,想最后能见她这相公一面。她哭的可怜,又在我们这里闹着要上吊,因为一般探监都是规定可以在属下们的监视之下进行的,我们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但他们见完之后,刚才送完午饭,我们却发现孙议长死在了牢房里……”
他有些愧疚的低了头:“是中毒死的。”
看了一眼正凝神静听的那对夫妇,他补充道:“那女人来探监,我们已经检查的很仔细了,又叫一个婆子搜过了身的,应该是身上没有夹带什么多余的东西进去,可孙议长还是中毒死了,小的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少帅少夫人恕罪,都是属下没把这件事办好。”
瞿凝抿了抿唇:“你们确定检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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