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说的那些话……我现在都不敢说。我的晋郎这么好,这么好……我要把他藏起来,岂不是天下第一大恶人么?”
换了往常,晋郎就要呲牙咧嘴吓唬她,或者照她肩头来上一口——可是今晚,尤其在救了二哥之后,他大概实在是没有闹腾的心气了。李木棠就替他嘶声作虎吼,一抹眼睛不知道有多少话等着骂呢,还是从前姐姐教她的本事哩!“就要骂!你也骂!一心为了他们四面调停做够了和事佬老太尉都去见了还一个个指着你脊梁骨说你这不好那不好……我今天怎么就没给那京兆尹当面……!”
她一个飞上枝头的小小雏鸟,能蒙混过关保了二哥都是万幸,能当面和柳仲德那老狐狸对弈走几步呢?这不下午才被长公主连杀五盘根本找不着北么?
“……可我就不信!不信他们一个个真都很心肝!还那么厉害!让你都疲于应对……我就做梁红玉怎得!我总是也学了些学问,或者、奴才不要脸的法子,我也……”
戚晋搂着她睡到,迷迷糊糊又去亲她的脑门。看吧,在这家伙心中所谓“不要脸的法子”,全都靠磕头磕个山响的声音震慑,和给自己磕满脸血的视觉震慑。想耍无赖?且和张小四慢慢学去吧!李木棠却惯来是个不服输的。如此,她反倒要真刀真枪斗上一斗!就从那京兆尹开始!次日一早,陇安县主便登了京兆府的公堂,要替自己姨娘好好喊一喊怨。怎么?新任京兆尹不是事必躬亲每案必访么?不是说要清肃公堂为民做主么?现有王家春兰,嫁人二十年受丈夫残害二十年,证据确凿浑身上下都写着。最凶狠的那次就在几日之前,如非儿子孝顺及时出手制止,眼见便要将妻子打死酿成血案!凶手呢?何不绳之以法?英勇救人的邹福,又为何要承担杀父之罪责呢?
柳仲德百忙之中抽空亲临公堂,很诚恳地请仵作验过了苦主身上伤痕,同时不辞辛劳遍访街坊,证实陇安县主所言不虚。邹福弑父原来另有隐情,这还不得向圣上请奏另旨嘉奖,送她母子衣锦还乡?陇安县主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有何为难之处,不妨去后堂细细讲来。李木棠到这时候终于晓得姓柳的何等奸猾。自己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来,专等着对面蛮横驳回,再将王姨娘之怨闹个人尽皆知。天下何止一个陇安县的王姨娘?有苦不能言的妇人届时何妨一并作?这便是要新任京兆尹难以招架,或许再为天下的女子争个气口,也算对前次辜负了的窑姐们微不足道一点点补偿。柳仲德却好似把她这来意看很透,从善如流甚至煽风点火,还要帮她把事儿往皇帝座前捅——可别查出邹福烂赌,弑杀父亲有一大半原本是自个榨取赌资不成一时激愤……李木棠绕至后堂时这气势自先就灭了三分,哪里还想柳仲德张口就来说,邹福常去的三家赌坊各自什么名号,每日流水多少,赌徒名单已经查明在此,县主有兴趣尽可过目。继而很顺利地,他又以一副忧国忧民之姿态,大叹起接手这几日,所见家暴、赌博、斗殴、敲诈、醉酒、偷盗……民间各样案情。大约出乎陇安县主所料,犯案者八成却不是无田无房之流氓,大多有家有室,或许还置些营生,从前在亲戚邻里眼中也算是本分人。而今心有灵犀般,一夜之间纷纷都转了性子,县主以为是何因由?士子商户犯案者占比,入夏来比春日比去年翻了两番,县主以为又是为何?这不是明晃晃戳在脸上,指责他们取缔青楼动荡底层治安么?李木棠红了脖子正待要辩,柳仲德又深深叹气,说纵然如此,到底要狠下心来,刮骨疗毒以除积弊。感谢县主今日提醒,此前烂赌的好酒的斗狠的京兆府雷厉风行已经连续抓了五日,扫了长安两个县数十个坊了。抓是第一步,治是第二步,教是第三步。一味自欺欺人坐视不理,还算什么父母官呢?这方面还得荣王府做了表率,柳某人不过有样学样哇,目前只有这些成果给县主检验,实在惭愧;往后怎么治怎么教,还要向县主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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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光人家这谦卑态度摆出来,李木棠自个就该羞个无地自容了。何况京兆尹尽心尽力,还当真把治安理得干脆又漂亮,至少她这半吊子水平看了唯有赞叹,不敢再多说什么的。足够做她爷爷这长辈还亲自送她出门上轿,记得照顾她腿脚不灵便哩。
文雀其后来信就骂得很对。说她自私自利赶紧认了,别打着为民做主的幌子搞什么政治作秀。“落香庵没了,宝华寺垮了……不是我,是你贪功冒进,为了青史留名不计后果……怎么?我说的是实话。你不是厉害得很么?哪怕拿那些小姐性命——即便是窑姐,至少有吃有穿,到了你李木棠手里,不由分说北上的北上,下乡的下乡——你根本不是在救人,你是拿她们的命,填边境的缺口,压府兵的胃口——很得意么,那一条条人命?!而今又是怎样,把自个亲姨娘当笑话给全天下讲,好把典军老爷这捕风捉影里的‘凶手’,变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却不想回了乡里上了祠堂,亲儿子为她杀了爹——宗族耆老不将妖妇浸了猪笼才怪!什么经年受苦,必定是她自个在外偷欢,数十年如一日的讨打就是贱骨头!难为邹家老爹一忍再忍,却摊上这么个不受教化的儿……你想让她和你李家旧年一样,受村里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李木棠无从分辩,的确从最开始她就别有居心。二哥在京兆府换了清白,街头巷尾却不知还要怎么说。王姨娘哭哭啼啼,又五体投地求她救自己儿子出狱……她以为这会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主意呢。即便她讨厌表兄,更嫉妒她们母子情深——自己这么大个侄女受苦受累眼前奔走,怎么姨娘就不来关照她几句,丧眉耷脸尽惦记那不孝子冷不冷渴不渴挨没挨打遭没遭罪?却没个人称赞她李家阿蛮不计前嫌纯善大方呢……
曹文雀又骂她尽给自己贴金。“你明明很享受姨娘向你讨饶……作为邹家坐视李家覆灭的报复。眼前的姨娘,怎么就不是曾经那个六神无主的阿蛮。高高在上施舍三瓜两枣就能救整个邹家于水火的感觉,已经不屑于复仇的神灵……你很得意罢?你向来如此!弱者面前假装强者,强者面前又来假装弱者。奴婢们面前赏个三瓜两枣便作了神仙;回头高门宴席上又扮作病秧子诓骗同情……可真是好一个陇安县主,天生的龙子凤孙!难怪曹文雀早就高攀不起!”
李木棠揉皱了信纸,半晌,咬了嘴角又放开。怎么这人不在身边,桩桩件件却都给她说中。的确,她才从王家回来,刚和王能安做低姿态说尽了好话……她去求从前她很害怕的那些人物,专为给自己贴金:赵彰治伤时扯着她衣袖求救命的模样,实在滋长贪欲。她乃县主,手中有些权力,护得住兴龙帮帮主一条命,佑其免受柳吏部杀人灭口?她欣然应允。很快王能安会请回自己曾为京兆尹的堂舅范异,替陇安县主找找雀目看不出的疏漏……柳仲德如何又打了太极,李木棠不晓得也看不清。她只管请新丰郡主杨华出面,嚷嚷着想念昔日玩伴把刘大趁机从柳家抢出来,赶紧又和郡主及太后一起送出城外休养便是了。不过此时业已八月,这是要上何处赏秋去呢?
至此,她现自己身上也开始产生晋郎那般无可奈何的变化。具体表现为总是眉头紧锁,夜夜辗转反侧,随时惊慌失措,还一意装个古井无波。按下姐姐一封接一封的檄文,她得去问晋郎要一些奖赏了。但将这张皱巴巴小脸往人眼前一送,什么菩萨呀神仙呀聪明绝顶呀尽人事知天命呀之类蜜里调油的话儿要多少有多少。何况今日戚晋刚刚从楚家离开,才听了一席关爱弱小的道理,这还不得抓紧时间赶紧实践实践?
他原是为千觞楼关门大吉的事儿,听说有几名男妓更被柳仲德扣下,要以伤风败俗通奸淫乱论处。这其中有一人,去年曾经是莱国公楚弘的相好,不知那情愫而今还剩几分,够不够引蛇出洞……这里要声明,戚晋自己并没有让楚弘去牵制柳仲德的意图。恰恰相反,他觉得柳仲德所行所为是近来官场少有的无所顾忌、大力高效之典范。要不是一多半朝臣生怕引火烧身,闹将起来眼看有罢朝之危,皇帝不由分说又来问他的麻烦的话。
莱国公所以拍案而笑:“假仁假义,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区区一个千觞楼,以致如此风声鹤唳!嘲弄老夫龙阳之好,至今无以抛头露面……却不知自己何等龌龊,对女子……还不如老夫对男子!装模做样!”老头儿气哼哼骂过一片儿,甚至点起几家名姓,说等柳家公爷直捣黄龙连那什么分飨堂一并查处,现而今高高在上不动如松的也该慌个彻底!家里烧好的晚饭也不必用了,老国公这就要往柳府走上一遭,回见荣王颇为讶然,像是狐疑事情进展如斯顺利,当下又拍拍座头,是频频有叹息:
“那孩子……那孩子,倒不是说有多么清秀,也不是讲有多伶俐……我眼睛挪不开去,到今儿个心里忘不了……可怜着,可怜呀!”吐口唾沫,再喝口茶,近来秋老虎又起,老头的脾性也跟着乖戾。他说起去年那一场诬告,少不得狠狠再骂一通徐中丞。自己堂堂国公尚且贻笑大方无颜立于朝堂,那孩子……时至今日尚且留有性命,如何不算万幸!“这些兔儿相公哇……可怜!平白生做了男子,到头来还要矮别人一截。娘们一样,天生的遭人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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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儿,他打个停顿,古怪地向戚晋偷来一眼,仿佛说你那奴婢县主,只怕与我的兔儿相公也不遑多让了。男子尚且要自甘堕落,才会到达女子竭尽全力方可企及的境遇。咱们身为一家之主的,一年到头还是少不了焦头烂额,何况她们女子与小人呢?
李木棠却以为受辱。“我并没有勉强……我的勉强,是能力上的勉强,是、身体上的勉强……我是要找你讨个公道!可是用这种论调,就不像是爱护,像是轻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感到为难;而不是、而不是看了心疼……”
就像王姨娘已经急不可耐,在为仍未出狱的儿子缝制冬衣了。
“楚公说的这些,横平竖直的是道理。我要、一些、不讲道理的东西。莫名其妙,有失偏驳,可是就应该你给我。”
“我知道。”戚晋举起她那一封久久未能写完的长篇大论,随手就放烛火上丢炭盆里烤了个一干二净。火光隐隐,他的脸庞在颤抖。有些李木棠忘而畏惧的情绪,迷迷就在黄昏中满溢。“但这不一样。楚公所言,像是一种震撼。诉说了更加鲜血淋漓的真相,使我更无从应对……你刚站起来不久,猝而便走了许多路,腿一定是要疼得钻心裂肺。这一次,我想让你走慢一些,不想为你摇旗呐喊了。”
“可你必须要。”李木棠就着急,“我、我今儿还去了林家,见了周氏县君!从前我怕的人,而后我也都不要怕了。我要变得比你更厉害,比什么都厉害,哪怕笨手笨脚,哪怕总有一天腿会断掉……但是在那之前……”
她想奔跑。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找周氏县君请林氏姐妹,她想辗转和柳宝林做个交易。“我现在都知道!什么公正大义全是幌子!利益交换要让别人相信你才是最有用的。我把贞才人的信写的经好多好多心思给县君,县君就肯让她女儿帮我的。我给贞才人带了她父亲的宽慰,我以为很坏很坏的那个人,原来也会哭的。宫里的人,谁不想家,柳宝林更想她的弟弟。柳家公子说,以后想进宫去当奉宸卫——他是个好人,会劝他父亲收手的。”
打快板般耀武扬威罢了,她故意要扬起那小脑袋:
“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给你赚出来,起码、这一晚上的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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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晚了,重瞳暂且摘下。早就好了的嗓子又干涩,月亮……你说是什么味道呢?藤架拆了一半儿,够她仰头眼见月亮。虚无的影儿终于聚实了、散出悲伤的气味。戚晋却也没有想起心痛,不过“嗯”一声,很认真想了半晌,直到阿蛮抬起身子,嗷呜一口照月牙咬下。传递到他口中的,滚烫、腥臭,多么辛辣,多么痛苦。所有避之不及企图遗忘的,有一瞬间活生生刺破胸口,包养多时的脓毒,就混合着鲜血喷涌而出。他们打跌在地上,抱一阵,又吵一阵,仿佛从前的日子风风火火,酣畅淋漓又眼前撞破。总要你来我往、指天誓日吵上一通,在不止怎样一个关口又蹲下来抱头;有双杏仁眼挣扎着重燃热火,日子便继续欣欣向荣——诸如此类,好像他们也不厌其烦似的。戚晋所以罢工,有一阵子连忧心忡忡也无。李木棠成日半死不活面前游荡,他便安之若素冷眼瞧着,心下冻成一滩死水,重瞳不动如松。她总归是要死的,她正一天天死去。等忽然老天爷记起这茬要紧事,轰隆隆痛快下一场雷雨,重重纱帐便沉下,小虫儿透明的翅膀再不扑棱了——或许今日,或许明天;却总归不是眼下。所以他大概要熟悉这一切,理所当然更用不着上蹿下跳。往后漫漫余生,有日子为此痛哭流涕、或暴跳如雷哩。现在么,大可躲远些去,去看不见她的地方,榨干了自己。就再也抬不动眼睫,不晓得何谓口渴。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一月多,新鲜血肉已然腐朽殆尽。悲欢喜乐,好像再不太说得清。
雀目是迷瞪的,月亮化在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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