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矢王宫与王子归藏的联络,最终还是彻底断掉了。仕曦的三封去信,归藏一封也不回。
宰辅姬林,凭着耄耋老躯,不顾舟车劳顿,亲赴地府城邦,归藏索性骑上睿冲的银鬃马,直奔浪巫草原,逃之夭夭了。姬林抱定千年老主意,就住在“姬氏商帮”,哪儿也不去,等死算拉倒!闹得湘路,栎黎,睿冲哥仨,也跟着老头儿鸡飞狗跳。
归臻亲自带着十名禁卫高手,秘密潜入地府城邦,重金托付邪渊踩点儿。邪渊却四处煽风点火,莫名其妙惹毛了剑齿虎和大熊猫。刀疤猩出头坐庄,众人联袂出手,反倒绑架了归臻。羽魅出面斡旋,姬林交付重金,这才把归臻从羽影宫大熊猫家的小四合院儿里解救出来。
归藏,越是躲着藏着,不肯回家;仕曦,就越难洗脱挑唆母子感情的罪责。
起初,归泱还能忍着掖着,为了得手仕曦,吃了不少委屈。近来归泱,一见仕曦,横挑鼻子竖挑眼,即便音量依旧调得很低,神情依旧摆得很柔……归泱,又绝非在沉默中等死的人,那就等着他爆发吧。
归臻,确实委屈,但也相当无耻,无耻到要仕曦赔偿“精神损失”,就为仕曦挡刀,却被飞曦冷落了两个月,其间的孤独,寂寞,惶恐,必须由仕曦赔偿给他……仕曦颠倒众生的那一吻,多乎哉,不多也。
姬林自打从地府城邦,铩羽而归后,便一蹶不振,归藏着实伤了老爷子的心。归藏的蒙师,岂非只有仕曦啊!这是老头儿最不服气的心结。一撇一捺,老头儿教的吧;做人做事,老头儿教的吧;噢!到头来,为嘛只认仕曦!……那好!那就烦劳您仕曦娘娘,亲自出马吧!
仕曦,最最担心的,恰恰就是地府城邦走一遭!……走这一遭容易,却正中归藏下怀!就是让所有人,质疑你,排挤你,修理你,迫害你,直至头无寸瓦之天,脚无立锥之地,仕曦娘娘,您还能躲到哪儿去啊!……来吧!仕曦娘娘!到地府城邦来,跟归藏和刀疤猩一道生活,干干净净,自自在在,乐乐呵呵。
可是,我的归藏殿下,谁会给你这个时间啊!所有的时间,都死死地攥在连疆手里啊!……血戎境内,洹水岸边的十余座船厂,已经注水封存清场,浩浩荡荡的船队,再次集结,只等出征鼓响。
简书宫里,灯火通明,通宵达旦。五年前那老几位,如今还是那老几位……一个个愁得长吁短叹,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一个个吹得唾星飞溅。
洹水,还是那个洹水!连疆,还是那个连疆!……就不能换张牌桌吗?就不能换个庄家吗!
“不能!绝无可能!换?那是不可能的!连疆那疯子,一定会一条道走到黑!……洹水故道!直下王城!以雪前耻!”归泱嘴里振振有词,心里却淡淡如水,他哪儿有主意啊,一轮到他开腔儿,他就甩出这一套——反正拍不了板,也定不了案,一副重在参与的心态。
“大王,切莫意气用事啊!想当初,五年前,‘三百丈滩头’一役,连疆虽未伤元气,却也吃亏不小……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重蹈覆辙了吧?有没有可能啊?诸位!”姬林老辣,说话带钩儿,轻点慢踩,随时刹车,车轱辘话,一大骡车——一介文官,少说为妙,不说最好。
“绕来绕去,还是老题目,我就纳了血闷了,凭啥人家连疆的脑袋,就是个摆设;凭啥人家血戎的谋臣,个顶个的瞎!凭啥?凭啥!……是!没错!血戎船队集结完毕,且无论下洹水,还是下故道,直下,总归最省事儿!……先不说走故道,再闯一遍‘三百丈滩头’之鬼门关,就说直下洹水这一遭吧,长驱直入,绕过王城,直抵腹地,而且敌我交织一处,军民混融一团,前线即后方,后方即前线,‘黑石箭雨’用于不用,终是两难之选……我要是连疆,必从洹水直下!”
归臻是真急眼了,不是说战事迫在眉睫,而是真心替连疆叫屈,小葱拌豆腐的局面,非要搞成如坠五里云雾。五年前的心结,归臻至今耿耿于怀,心结之一,妖人幽祀充当掮客,他竟浑然不知,战后得知归泱开给连疆的条件,简直是“通敌卖族,以求媾和”;心结之二,“黑石箭雨”,直到最后一刻,甚至他自己都差点儿变成白色骷髅,才知道世间有个名叫“黑石箭雨”的超级杀器。
“嘿!这话说的,不等于你比连疆更不中用么!五年前,连疆能直下洹水!可他就是不敢走洹水!……我让幽祀跟连疆捎话儿,条件都开上天去了,连疆下洹水了么?他敢下洹水么!……截断洹水,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懂不懂!……别成日介只琢磨哥哥的女人,也学着琢磨琢磨哥哥的谋略!”
归臻的真实心境,归泱了然于胸。归臻这小子,哪里是为连疆叫屈,哪里是为军国焦心啊!“卖族媾和”也好,“黑石箭雨”也罢,桩桩件件的始作俑者都是仕曦,归臻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女人啊,女人,你不该瞒着弟弟,却联袂哥哥啊!
飞曦的事儿,作为君子,你泱哥可以成人之美;仕曦的事儿,作为情敌,你泱哥绝不会坐视不管……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别以为听不出来。小臻子!是男人!就冲你泱哥来!别难为女人!
兄弟俩,就这么话里话外,连讽带刺,连损带挖,唇枪舌剑……真是难为姬林老爷子了,压根儿就不明就里,却装得煞有介事,时而捋髯长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点头称允,一脸的明明白白……简书宫里的这爷仨,反正谁也拍不了板,定不了案,闲着也是闲着。
“仓啷”一声儿,归泱之泰阿在手;“仓啷”又一声儿,归臻之湛泸紧握……一个有着悠久血脉传承的伟大部族,其生死存亡,就这么抛给了一个叫仕曦的女人。
“诶!我说老几位!停一停先!……有没有可能,连疆跟咱玩儿障眼法呢!造船,不用船!”仕曦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敲着桌子,一脸生死疲劳道。
“爱咋咋地!喝口水先,渴死了!”归泱忿忿道。
“爱谁谁吧!撒泡尿先,憋死了!”归臻拽拽道。
“中场休息!透透气先,累死了!”姬林萌萌道。
“我真心话啊!除了洹水和故道,两条水上捷径之外,陆上也有一条捷径啊!”仕曦睡眼惺忪,对付差事道。
“这不等于没说嘛!穿越浪巫草原是吧?……不过呢,除非连疆真的疯了!”归泱算是看明白了,仕曦黔驴技穷了。
“不见得!攀援锦羽雪线,不是更近嘛?高是高了点儿,翻过锦羽雪线,剩下的路可就一马平川了呀!……不过呢,除非连疆吃错药了!”归臻递眼色给归泱,兄弟同心,仕曦的确无计可施了。
“不可无礼!怎可如此戏谑仕曦娘娘!……以老朽自揣,仕曦娘娘高屋建瓴,深谋远虑,必然料定了连疆此计!”姬林高深莫测,抑扬顿挫道。
“计将安出!”仕曦精神抖擞道。
“别卖关子!”归泱为之一振道。
“有屁快放!”归臻急不可待道。
“地府城邦,扣盖子啊!”姬林仰天长啸道。
“散会!散会!明天继续!不准请假!迟到杀头!”
归泱气急败坏,拂袖而去;归臻流连忘返,不舍而去;姬林兴致盎然,踏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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